資深記者。主跑省議會及省政新聞廿餘年，對台灣地方自治的演進發
展與關鍵人物均有深刻觀察，著有「看千帆過盡~一位省政記者的憶
往」一書；退休後仍筆耕不輟，目前亦經常於報端發表精闢評論

台灣自有選舉以來，除了剛開始幾年還沒受到買票汙染外，不久就因
國府欲控制政權而開始操作「買票」和「作票」。其中作票在風行約
40年之久後，因民智漸開及國民黨控制力日益衰落，而告「日落西山
」(參見拙作：《中國國民黨「作票」史記》)。但前者已逾一甲子，
方興未艾，在各種大小選舉中仍扮演重要角色。傳統反「買票」的說
帖是：花錢買票的人，當選後會加倍「賺回來」。此說詞並沒切中要
害，也根本忽略了「買票」對建設新而獨立的國家之阻礙有多大，是
國脈相關所在。可以這麼說：買票不止，國民黨不會倒，台灣也沒有
什麼新希望！

筆者關注台灣民主政治發展，早期亦以選舉輸贏角度去看買票、作票
，但近十多年來，天眼頓開，頓悟買票這回事，固然和「投資、回收
」有相當關聯，但這並不是問題重點的所在，而是枝節末尾罷了。令
人怵然而驚的，看似小事的買票，其實大大影響了社會風氣良窳與價
值判斷，進而對「公民意識」產生壓制疏離效果。

如眾所知，「公民意識」低落，結果就是自掃門前雪，無公共利益的
思慮；相反的，「公民意識」的覺醒高張，乃有生命共同體及公共利
益為尊的考量。前者反映出來的是自私自利，後者則是大我為先，小
我在後。就像這次太陽花學運，那些冒險上街頭衝撞的學生學者和民
眾們，所為何來？只是抽象性未來更好的希望而已。就像諸多為爭民
主自由而拋頭顱灑熱血的先烈們一樣，從無法計算得失大小，而走向
抗爭這條坎坷路的。

以前，還矇蔽於買票、作票只是不公、不義的劣行。沒深思及買票是
侵犯了我作為一個自由人，選擇自己方向的權利。近年的多方反省，
觸類旁通，發現買票原來是「強奪政權」竊國的方法行徑。直白的說
別人的買票和賣票，間接地把我作為自由人的表達意願權利給稀釋，
甚至剝奪了。原來買賣票不是「他家的事」，也是「我家的事」啊！

不可諱言，台灣幾十年來的大小選舉，買票從未消聲匿跡過，小至村
里長或水利會代表選舉，大至總統選舉，在在都有。君不見2000年連
戰代表國民黨候選總統，他的樁腳曾任員林鎮長、省議員、副縣長的
張朝權，不就涉及替連賄選嗎？在檢調傳訊前一天，急忙離台赴美十
多年不歸，直至去年因時效完成而撤銷通緝。至於縣市長、立委甚至
稍早省市議員間接選舉的監委選舉，那一次不是鈔票滿天飛？尤其立
委選舉，事關國家大政的決策，在內閣國家，就是政權治權一把抓。
在台灣的四不像制中，立法院看似行政院「附庸」，其實不然，對國
家大政還是有相當程度的影響決定力。

回溯國府1049遷台(按：疑係2049誤植)，開啓「萬年國會」之門，由
於國代、立委不必改選，自然也沒有「買票」。錯了，除優厚月俸外
，每六年的總統選舉，還是有一筆「福利金」的支應。立委不必改選
，月領優渥「歲費」、「公費」，也是變相的買票錢啊！縱使後來部
分改選，野百合運動後全面改選，還不是「家大業大」的國民黨靠著
龐大黨產補助候選人在「打天下」。說真的，並不是國民黨候選人天
縱英明，個個優秀，每次大小選舉贏多輸少，實在是靠總理「孫中山
」每每顯靈庇佑。據筆者所知，國民黨縣市長為贏得選戰，花上三億
元並不稀奇，立委、省議員一億元也花得起。

歸納而言，國民黨在台灣長期掌握政權，早期是靠槍桿子和豢養國會
議員。近二十年則是靠黨產補助立委買票贏得過半席次，立委則回報
「黨令是從」的護航。打開天窗說亮話，國民黨長期掌握的政權，有
相當大的程度是用錢堆砌買來的，其非法性固不待言，連情理上的「
正當性」都付諸闕如。當統治沒有正當性，還能要求國民守其法、聽
其令否？還在跳針式的強調民主就是「少數服從多數」？當非法多數
欲施強逼暴行，人民即有不服從反抗之道。

經過長期如抽鴉片式的毒害，「買票」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大多數國
民黨候選人的「原罪」。筆者長期在省議會採訪新聞，知道部分國民
黨籍候選人其實優秀度不差，但掛「車輪牌」選舉，就要花大錢，而
綠營選將，大部分不用花多少錢，有的尚有「節餘」。彼時，在省議
會國民黨籍議員間流行一句話：「花錢買票不一定當選，不花錢買票
一定落選」，筆者觀察此「定律」八、九不離十。花大錢買票成為「
必要條件」，對一些優秀人才實在也不公平。

深入研究買票風行數十年之原因，令人驚嘆並不是那五百、一千元的
「吸引力」，而是一種無知的「誤解」。一般而言，反買票、反賄選
的候選人或民主宣導者，老是用「買票者會加倍賺回來」的說詞，選
民對之並無感。以現實面來講，我拿到的買票錢是立即個人的利益，
而買票人當選後所賺的非法之錢，那是他的「本領」跟我個人又沒有
什麼關聯。有的人更進一步感覺：那是買票人一番「好意」，看得起
我，卻之不恭，反而破壞了「情誼」。最要命的是普遍存在一種想法
：誰來當都一樣，都要納稅，不會少繳一毛錢！

但這種似是而非對賄選的觀念，常常會因選情熱烈度而有所改變。一
般的通則是選情冷，有利買票進行及功效發揮；選情熱烈，則買票效
果隨之遞減。這個通則履試不爽，所以擅長「組織戰」的國民黨盡量
要「冷凍」選情溫度，讓孫中山總理作地下助選工作。而擅長宣傳戰
的民進黨，則盡量要抬高選戰熱度，使孫中山功效囿限於最小程度。

以上所講都是金錢影響投票行為的皮毛，較深層的東西是缺乏高階的
民主素養觀念的支持。直白的說，像立委、總統的政治高階選舉，沒
有生命共同體的體會，各行其是。很多人的確是抱著「我不管政治、
政治不管我」的心態以對。多數外省人以投藍為「愛國」、「反邪惡
」和「安心」的。而既得利益者，包括紅頂商人、台商和領優渥月退
俸加18%的軍公教人，利益取向自所難免。若台灣真要說有階級之分
那就是特權利益階級和非特權利益階級之別。前者不用說，是國民黨
的「馬友友們」及附庸，後者矻矻於拼日子溫飽，對於擅長畫餅充飢
、望梅止渴的說謊白賊統治政權，向來多逆來順受，助長跋扈囂張、
率獸食人不吐骨頭。這就是國民黨劣跡昭彰，但仍能執政依故，就如
印度執政了五十多年老字號的國大黨一樣。不過，前不久大選中，國
大黨毫無預警的「變天」，被選民唾棄翻盤，這應是台灣今年底七合
一大選，在六都和其他縣市長選舉的警例吧！

筆者曾觀察西方先進民主國家的選舉，根本沒有「買票」和「賣票」
這種玩意兒，候選人不會作，選民也不會接受，社會更不會容忍。台
灣在國民黨長期執政和故意用龐大黨產操弄下，幾十年來大小選舉賄
選肆虐橫行，這是無論如何難以補救的罪惡，但如人吸食鴉片，要戒
絕十分困難和痛苦。唯二解決之道，是斷鴉片來源(清算黨產)，及讓
吸食鴉片不但不快樂反而形銷骨立，病入膏肓。此有賴太陽花學運所
觸發的「公民覺醒」逐步抵制消弭之。

對於買票賄選，筆者的結論是：當一般民眾覺得買票賣票是「小事」
一樁，就如二十多年前「大家樂」的簽賭有如「全民運動」一樣，我
們就沒有資格談什麼民主政治和民主國家。若「公民意識」覺醒，視
買票賣票是對個人人格的污辱，有公民義務應反擊之，且讓司其事者
，深刻自覺是犯了如偷盜搶騙等不明譽之罪，而非目前是地方「有權
勢」之人。當選舉的買賣票行為絕跡，或發揮不了作用，則台灣的民
主制度才能說是建立在磐石上，若要說改內閣制，才有根本的正當性
。否則如民國初年曹錕賄選一樣，造就一堆「豬仔議員」，豬仔議員
如何組內閣？更談不上「前途由2300萬居民決定」的台灣自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