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自治區發生這樣令人痛心的事件，引起了身邊許多朋友不同的情緒。許多討論連結起
了，悲痛的情緒與對活動的不滿，又或者是連結起美好的回憶與對標籤化的不滿。我覺得
在這裡是需要好好的被理清的，也是應該好好的去面對各種論點背後所支持的價值在哪。
身為一個草原的觀眾，以及其中幾位組織者的朋友，因為這樣我有許多回憶與緣分，當然
也有對這些朋友的批判。我希望在這裡以觀察與半參與的角度發言以及發問，這是一個矛
盾的時機點，這如果被死者的朋友看到是很有可能成為二次傷害的不適宜發言，但草原"
自治"區一直以來都有著相當模糊的管理與運作機制值得大家思考而這是一個最多人開始
討論的開端。本來如此考量下我不想發文，然而今天這個失蹤事件終於有了一點著落的時
候，反而開始浮現出了很多關於空間/活動/道德/後次文化/嬉皮而且混在一起談的大雜燴
發言，當然更令人痛心的是許多不理性借機在聲明稿下刷自己存在感的酸文以及嗜血的媒
體的報導，在網路資訊上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現象，我比較情願看見更多人分享自己與死者
的回憶與好好的和他人分享他的心情，而不是不抒發心情而糾結在情緒中也無法好好討論
每個可討論的地方。而我今天也因為跟朋友討論，而差點沉浸在某種憤慨以及與殺人犯居
然如此接近的情緒中，透過和朋友的討論後逐漸釐清立場，所以我想要丟出更多的問題，
來面對這些不斷仇恨與負面溝通的言論與酸文，希望能有正向的討論，如果有概念上的誤
解和狀況的誤會也不吝指教，讓事件的討論有正向發展。

某個層面上或許可以說是民族國家的概念出現後，伴隨著民族自決的想法所延伸出來的治
理技術，讓在同一區域的多數單一族群得以保存原有文化另外更便於國家概念治理。而不
同時期不同地區的自治區都有自己的歷史因素及其脈絡，例如2017年大家討論得很兇的加
泰隆尼亞，在其歷史上也不是一開始就有自治區的概念，從一開始的亞拉崗與卡斯提亞的
結合與權力鬥爭，一直到西班牙王國確定了馬德里的中央政府，1933年曾經成立了自治政
府，1939年西班牙內戰後又被取消了自治權甚至如同殖民一般被嚴重打壓，再到1978因西
班牙憲法重新確立了在民主國家概念底下的自治區行政領域。才有了後來的大家不太知道
的加泰隆尼亞，直到獨立公投才更知道一點，我也是獨立公投後才知道這個地方。另外也
有像中國這樣，從列寧提出的民族區域自治概念而生的民族自治區，為了避免無產階級因
為民族文化而分裂，一開始的初衷很美好因為假想了一個單一家族概念的敵人(資產階級)
，但後來現實上一樣為了掌握地方權力及鞏固政權實行各種壓迫。而我舉這些例子是要說
當一個活動或地區宣稱自己是自治區而非獨立的同時，可能並非單純的如同字面意義中的
「自主治理」，很可能背後認同的是民族國家的概念或是民主主義中的一種平等的可能性
，也可能認同的是民族區域自治，但另外一方面也有可能很天真的只想指涉這地區有著屬
於少數的文化需要給予更多行政權限。

「此地俗稱壹貳零，是於林森北路與市民大道交匯的一處化外之地，有其風俗，有其房舍
，更有其祭典，而造此奇觀者，稱之為草民。於3/3至6/31日之間，此地無限制。」　華
山草原自治區粉絲專頁介紹

從草原自治區的宣言和各項活動的進行中，都可以看得出比較接近引用「自治區」意涵中
的少數文化能享有更多自由的概念。但為甚麼會如此思考呢？是在生活中有什麼不滿或是
慾望無法滿足嗎？顯然從白晝之夜狂歡式的自由繞行與派對後，幾個核心成員找到一個基
本的價值－自由的可能實踐的方式─改變公共空間的氛圍，而形式是創造平等並且有快感
的行動及場域，當然幾項活動中間換了不少組織成員，也有一定程度的成長。在此就不細
談前幾檔活動，但很明顯的這個團隊熟知媒體操作與號召，草原自治區一開始的構想與發
表就是希望透過號召與邀請讓此地出現各種不同的滯留狀態與奇觀，再「自然地」透過奇
觀出現場域與場域本身的邀請魅力。當然這個滯留狀態也很大程度因為起草人的交友圈，
而明顯出現了某種風格，但參與者在我的觀察中還算多元。也的確構成了某種自然能夠與
他人結識的場域，而非政商社交、親友介紹或是交友軟體。然而也不能否認這樣的執行也
出現許多矛盾。

在我剛剛與朋友的討論中，就提到了這裡發生的許多事情，因其自治區發起的形式（自由
號召、申請）和概念（只要是跟閒置空間活化有關就不設限），而出現了很大的模糊地帶
。朋友舉例如：舉止不符常理的流浪漢能不能進帳棚？不符合衛生觀念能不能自由進出丟
菸蒂而不被管束？活動的深度與優劣能不能被主辦方作一定程度的品質管理？而這些問題
會在無組織的組織活動情況下，變成少數參與者或發起人在臉書上的呼籲或篩選。就我觀
察而自始而終，草原自治區都沒有明確的提出管理辦法或者是組織架構。我說的是明確的
提出，不要看到沒有兩個字就高潮說我不懂裡頭的運作。在這裡似乎又出現了一個有趣的
狀態是，既宣稱自治區但卻也不想被任何管理的概念綁住，但又不想此地髒亂或是拆遷放
火。

那麼回過頭來，宣稱一個合法申請以閒置空間活化為由的公共空間為自治區背後意味著什
麼？如果閒置空間活化為最大目標，那麼自治區一詞是否有擴大解釋的誤會？又或者這是
一場治理的社會實驗？為何參與者有這麼大的動力要來蓋起這些臨時建物與各自和幾個成
員討論並舉辦這麼多場的活動？從百元教室到Party到邀請我講談個人創作的音樂到甚至
邀請姚瑞中、王墨林、一群人的自學策展篇，我發現草原自治區並沒有一貫的理念與精神
，在活動流程安排甚至宣傳的發佈都有許多隨興而制的問題。例如將我個人與活動策畫人
的對話內容誤以為是活動內容而複製貼上在活動頁面上的錯誤。又或者是演講者到場地後
才知道沒有人會幫忙處理場地設置與安排。但是觀眾其實都很捧場，我也因為沒有預料到
有大量外國觀眾，而沒有準備英文稿的情況底下少講了許多準備好的部分。轉而更多在表
演而非談論本身音樂。這是我也在反省之處，活動參與者本身要將自己的道德標準拉高，
將能動性提高，讓自己可以提早準備更多並且提早到場佈置自己想要的舞台甚至替他人收
拾殘局，前提是良好的溝通與知情。而場地與主辦方則是給予一個包容各種主題的平台。
但! 那麼為甚麼是這裡？為甚麼需要前輩來談以前的藝術生態？為甚麼年輕人願意來這裡
談策展，而不是去其他替代空間談策展？是各取所需還是見證草民奇觀？

這裡既不是公園，因為裡頭有些私人空間。也不是跟主人家約好，一起泡茶的客廳。也不
是辦完活動就回歸理事會和廟務常態的大廟。那麼到底背後意味著什麼？我已經問了三次
了，在這兩千多字裡面，但還是沒有頭緒。到底是如同前輩所失望的台北馴化與機構化的
狀態，導致年輕人迸發出一種追尋自由的慾望呢？還是在各種量身打造的娛樂中，一些年
輕人找不到一個能無拘無束的發表平台於是積極的參與呢？還是因為初期成員的號召，讓
草原奇觀一步步生產出自己的魅力呢？一時間我很難去比對後工業還是破爛節或火人祭，
也無法明確的指出到底參與者是抱持著什麼心態，就我個人而言會是友誼的情義相挺與希
望分享音樂。可是這些難以判斷意味著什麼的地方，我卻認為正是最有趣的地方。而這個
地方也因為這些陰錯陽差，作為與不作為對某些人而言出現了一種很特殊的生活感。這些
都關係到，什麼是藝術聚落（這個用詞來自於風傳媒的報導），以自由為名到底該不該管
理？以及管理上的選擇？對阿，到底該不該？

我想請問難道今天自治區宣稱我們連殺人也包容，你們會開心嗎？還是只是某種歪掉的藝
術思想覺得好前衛好大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目標就不是閒置空間活化了吧，也應該告
訴大家這裡完全無限制請各自小心。

難道今天草原自治區，有了嚴謹的活動檢查機制甚至包含心理及情感狀況分析，各位就同
意了嗎？以一種他們盡到最大努力的角度。但是同時，或許很多表演都不能發生了，怪力
亂神的、資歷年輕的，可能都會被檢驗掉。

上面這些問句，通通都是把情緒和反例混在一起提問，這只會造成相挺的和不相挺的各自
戰爭，連辯論也沒有，更遑論去釐清謾罵背後的大家都想問的問題—草原自治區針對此次
事件有沒有責任？都更局有沒有責任？

首先於理上，似乎草原自治區是可以完全置身事外的，而我一開始也認為若要說沒有關係
還真的可以說沒有關係。野居草堂只是一個來申請的駐點之一，而參與者與陳姓教練間的
相約也是個人行為。當天活動已經結束了，觀眾進入草堂可以說是自由選擇的結果。自治
區無法也難以管束所有觀眾，更何況我們認同的就是不過多審查的自由狀態。於是乎這個
殺人事件在事件成因上變得沒有直接關係了。

但是有沒有間接關係呢？或者是如同好友所講的，就算是電車難題，不管是絕對主義還是
功利主義在台灣現行體制兩個結局那個掌握變因的人都應該去法院走一趟甚至先辭職下台
再說。看到這別急著下結論，我也只是跟著文章再思考。而我在和朋友的討論中發現有一
件事會是許多人整個道德考量中很重要的關鍵，就是觀眾知不知道主辦方的態度。知不知
道這裡組織以及運行的模式沒有很緊密的情感鏈或家族關係可以保護女性在夜晚的出入？
知不知道這裡並沒有如同真正自治區一樣的宗教律法或是自治法規與相應的機關？知不知
道在這裡接受邀約進入某些空間就跟被邀約入家裡一般，而不是像營隊會有教官守夜？

這幾個認知是很重要的主辦方可以給予可能身體較弱小的人或是有疑慮的人，對於邀約與
行程規劃能夠作出更完整判斷的資訊。而自治區之名會不會有誤導了觀眾的可能？當然這
件事情難以防範可能就算做了這些事情可能還是會發生，但至少我不會有這麼深的感觸是
在於今天的聲明稿似乎根本沒有散發出愛，而是對於為甚麼沒有人來關心我這句話，最近
距離的漠視。先不談到底這裡是不是夠格以藝術為名，從聲明來看最基本的人跟人間的關
愛好像也有些薄弱，或說只建立在少數群體，對於新來的朋友更多的是建基在快感的關係
（快速的認識以及參與活動的共同狂歡）。

另外於情上，我們可以很簡單的說從任何活動的安排上來說，關心每個參與者是很正常的
事情，陪比較少來的朋友一起去認識新空間也很正常，但事實上沒有發生。這個單獨赴約
的狀況到底是不是可單純的說是自由選擇的結果？有沒有一些事情是真的可以在一個如同
上段落所說的建立起某種特殊生活感中，也建立起某種默契與真正的信任。草原是不是於
情上並沒有作出最大的努力，努力什麼?努力關於「草民」認同與定位一事。

而不是很快速的說：「有人在，就有紛爭或是有人在就有邪惡」，如此消極的且平庸的言
論。難道我們要一次一次浪費這些因生命消逝而痛苦的情緒嗎？浪費這些網路上言論引發
你憤怒的情緒嗎？同樣地，我們也不能如此輕易的去說草原自治區組織者都是共犯，你們
就是製造治安死角。不要忘記很多參與者，就只是懷抱著我可以做些什麼的心情，在自我
學習的情況下去構想他自己想要的活動。也有很多在草原自治區組織並且真的試著建立起
生活感的人，根本不曉得那個陳姓教練會是這樣的人。所以快速的一竿子打翻參與者或支
持者，也是另一種暴力與無知。如果說草原自治區塑造出了某種氛圍導致吸引來這種人，
那也是過度推演的結果，因為打從一開始草原自治區就是一個模糊的閒置空間活化計劃，
其中仰賴的除了少部分人努力的策劃邀請，剩下的便是民眾或說朋友的自發性參與。但在
情感上值得討論的是，為何生活感裡頭沒有最基本的對陌生人關心與陪伴？以及追逐這樣
開放性的活動的同時是否必須對許多事物更加的用心？才能夠達到一個平台足以有立場以
合法之姿宣稱需要更開放自治的高度呢？而當計劃人試圖獲取資源的時候，是不是也必須
對官方以一種欺瞞之姿去潛藏自己想要真正做的事呢？還是說其實計劃人根本不知道自己
在做什麼？

最後為甚麼到現在還有大部分的男性覺得未經同意的性是可以做的，然後一被反抗就暴力
相向？在韓國時，王偉廉導演帶領之下，引導認識的韓國女演員講出許多韓國的女父權狀
況，我已經很訝異韓國的階級問題跟性別是友很大的關聯。而ＭＥ　ＴＯＯ運動也在韓國
造成很不樂見的狀況，現在有些韓國劇場若開會，可能就會另外約時間讓女性參與，或是
例如聚餐時就不約女性，以免酒後碰撞發生侵犯或是嫌疑（因為也有女性演員透過此運動
利用爆料抹黑討厭的導演）。甚至學校開始設置女性專用電梯，或男性專用電梯，讓生理
男女性分開或說減少接觸機會，從這些例子來說在韓國有些地方在理解ＭＥ　ＴＯＯ運動
完全是負向發展。由於我大部分成長歷程的順利，我不能否認我對於性別議題敏感度比起
許多優秀的同學低很多。但這些韓國女演員的分享都讓我再三思考，更遑論最近新聞不斷
以及已經討論了很久的兩性平權和多元成家的台灣呢？到底我們出了什麼問題？沒錯我們
的殺人案件事發率是下降的，但從最近幾個月來看「情殺」事發率卻是上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