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兩篇對於西班牙人征服中南美洲的解釋，算是蠻常見的解釋。
這些解釋都沒有錯誤，也有相當不錯的研究可以支持。不過，我認
為這都是單方面西班牙人的優勢，但是卻看不到美洲原住民的內在
劣勢。

我以前也曾經寫過類似的文章，不過最近有些新的想法，所以稍微
改寫了一下。首先，其實台灣一直在講阿茲特克人與印加人，把西
班牙征服者看作是羽蛇神。相當程度的導致了他們的滅亡。但是，
這個說法在國外學界研究其實有些爭議。但是我們的高中歷史教科
書，居然還寫進去課文中，也成為一般人以為的常識，其實是相當
大的問題。

根據某些流行的說法，無論是阿茲特克人或是印加人，都曾經流行
過一個神話。在非常久遠之前，曾經有一個白色皮膚、蓄鬍的神，
他雖然帶給了印地安人文化，但是邪惡之神戰勝了他，他被迫離開
。離開之際，他說他一定會回來，便坐上船隻，一去不回。（出自
《上帝的指紋》一書，這本書是偽考古學的經典案例，裡面蠻多的
資料都沒有學術性的證據）

於是，16世紀西班牙人到達美洲後，印地安人認為西班牙人就是蓄
鬍白皮膚的神祇。因此，影響了他們抵抗西班牙人的意志。也是導
致他們滅亡的原因之一。而這個說法也出現在台灣的高中歷史課本
、世紀帝國遊戲的戰役劇本等。

不過，遊戲就算了，國外學者對於這段傳說的真實性，還有一些爭
論。其實不適合寫進去歷史課本中。其實，這段故事來自一些征服
後的文獻。例如，由印加王室後裔寫的《印卡皇室述評》就有類似
的紀錄。但是，有些研究者認為，根據其他的證據來說，這段有可
能是為了加強西班牙統治的正當性，而「製造」的歷史論述。

根據阿茲特克文獻 Codex Chimalpopoca ，這份文獻的第一部分應
該是在殖民之前完成，當他在描述Quetzalcoatl在土拉（Tula）的
模樣時，提到他的鬍子是羽毛。可見，這種蓄鬍不是生理的那種蓄
鬍。蓄鬍這件事情會變成特徵，主要原因恐怕是多數印地安人不蓄
鬍，因此蓄鬍才變成一個特色。另一方面，口述傳說也沒有提到這
樣的故事。我們現在沒有任何文獻證明，西班牙人被看作是羽蛇神
，也沒有文獻證明，墨西加人相信羽蛇神歸來的傳說。

其實，《槍砲、病菌與鋼鐵》一書出版後，幾乎成為臺灣地區討論
西班牙征服阿茲特克與印加的唯一解。但是，我認為還有一些因素
在大歷史之外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我無意反對槍砲一書的解釋，我
認為疾病、鋼鐵、組織的確成為西班牙人征服為什麼能征服這些土
著帝國的關鍵。但是，卻無法解釋阿茲特克與印加帝國征服故事的
共通性。

土著統治者聽聞西班牙人抵達，派遣使者贈送禮物。西班牙征服者
回饋一些廢物小禮物，後來土著君王又贈送更貴重的禮物，並且邀
請西班牙征服者會面。西班牙征服者在會面中綁架土著君王，自此
控制這個帝國，他的屬下都乖乖聽話。當土著君王死亡後，激起大
規模反抗。

從阿茲特克人來說，阿茲特克是一個雛型帝國。它的興起來自三城
同盟下所形成的貢賦帝國，國家官僚制並不成熟。其平衡來自神權
統治和地緣政治下的平衡。西班牙人進入墨西哥後，我們可以發現
一些土著部落馬上跟西班牙人結盟。並回頭攻擊阿茲特克人，整個
地緣政治的平衡被破壞。我們可以發現蒙特蘇馬一開始是想把西班
牙人融入體系之中。但是大量的送禮行為無法讓他們臣服。蒙特蘇
馬讓他們進城要誇耀自己強大，但是就直接被抓了。半神半人的統
治者被抓，地緣政治的失衡，導致了阿茲特克帝國的崩潰。當然，
天花、槍砲、鋼鐵等等在我看來都可以解釋為什麼阿茲特克帝國會
被打敗。但是，還是不能解釋一個土著皇帝被抓之後，帝國崩潰的
情形。在我看來天花、槍砲、鋼鐵可以解釋的是「為什麼抓的著」
。但是不能卻解釋「為什麼抓住後帝國會崩潰」。

另一方面，西班牙征服美洲是一個轉型中的近代社會與古代社會接
觸的過程。其中難免會有些「同床異夢」。我猜測餽贈的行為，應
該可以理解為近似文化人類學「誇富宴」的概念。雖然誇富宴的研
究來自北美印地安人，但是我從某些書中，看到阿茲特克人的日常
中，也有類似的概念，或許兩者之間可以共通。

從征服時期編寫的印地安禮儀書來看，西班牙人接受禮物後的回應
。實際上，不是阿茲特克人希望的反應，理論上接受禮物後，應該
相應的是接受一個巨大的恩惠，而有稱臣的意味。但是西班牙人卻
給了回禮。使得印加人、阿茲特克人只能使出最終大絕招，見面誇
富。於是就發生兩個綁架事件，當西班牙人控制半人半神的統治者
的人身自由，整個帝國統治的體系就會崩解，納入西班牙人的控制
中。

我們常常用現在的思考想像古代。認為不如就找人取代就可以了。
但是，如果我們閱讀《1491》這本書，則可以知道，這些原始型態
社會對事物的想像，以及體制形成的弱點，不是我們用受現代影響
的思考角度可以想當然爾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