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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轉寄自 ptt.cc 更新時間: 2021-07-04 22:12:04
看板 marvel
作者 unlin (恩林)
標題 [翻譯] 篠宮神社:黑暗鳴動05
時間 Sun Jul  4 20:32:46 2021


原文網址:https://yakou-ressha.com/originals/original-story/yami/
【オリジナル怪談小説】闇の鳴動
[圖]
昭和の終わりの田舎町。 突如訪れた怪異に住人は慌てふためく。 神主の母親であるお婆さんが驚きの行動に出て、親子三代に及ぶ慰霊の物語が幕を開ける。 ...

 

原文標題:闇の鳴動

是否經過原作者授權︰

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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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老師〉前篇



隔天,我在皓指定的地點前方與笠根會合。

這裡是鄰近澀谷車站的住宅區裡的一間瑜珈工坊。

金碧輝煌的這間工坊,被設計成了時髦媽媽們大概會喜歡的外觀。我們站在建築物前面面
相覷。

「…………」

兩個男人站在與閑靜的住宅區風景合為一體的時髦工坊前方。

一個是臉孔雖然帥氣,但也沒有到英俊瀟灑的地步,服裝土裡土氣的笠根。

另一個則是提著樸實無華的外出用攝影包,扛著腳架的我。

這走錯棚的感覺也太強烈了吧。

明明就不是在做壞事,但我還是忍不住感到一陣羞愧。



「是這裡……對吧?」

我向笠根詢問這個自己非常清楚答案的問題。

「……是啊……應該是這裡沒錯。」

笠根看起來也有點尷尬。

到底為什麼會約在這種地方見面啊?

那個老師還是什麼的,難道也有在上瑜珈課嗎?

就在我們兩個男的像這樣坐立難安的期間,皓在約好的時間現身了。

正確來說,是從工坊裡面走出來了。

「笠根先生!前田先生!」

被他大聲呼喊,我們轉向工坊入口一看,穿著運動套裝的皓正站在那邊。

他好像正在運動,身上稍微流了一點汗。

喂喂,還真的在練瑜珈喔!我一邊在心中這麼吐槽,一邊與他寒暄。

我們被皓領進了工坊內。這時,有幾個穿著運動套裝的男女正在裡面。

他們圍繞著一名矮小的老人,形成了一個大約十人的圈子。

接著,我看到了一幅非常不可思議的景象。



一個男人充滿氣魄地「呀!」地叫了一聲,往圈子的中心衝去。

位於圈子中心的,便是那位矮小的老人。

在男人就要撞上老人的瞬間,男人突然「嗚」地叫了一聲,失去平衡,像是要從老人身旁
擦身而過般地跌倒了。

男人跌得很慘,在地上滾了幾圈之後才爬了起來。

接著,另外兩個男人和另外一個女人也按照順序,朝著老人或衝刺、或擒抱,但所有人都
在距離老人還有一步的時候失去了平衡,在他旁邊摔了一跤。

而老人什麼都沒有做,就只是站著而已。

圍繞老人的男女向他衝去,然後都在老人身旁自己摔倒了。

他們站起來之後,都帶著困惑的表情看向老人。



「…………」

這是在做什麼啊?

我一邊眺望著那像是奇妙的舞蹈的東西,一邊按照皓的指示,移動到了工坊的一角。

「我們在這裡稍微等待一下吧。行李可以放那邊。」

把攝影器材和隨身物品一起放在地上之後,我們坐了下來。

「在那邊的那位就是老師了。很有趣對吧?不管是誰都碰不到老師。」

這麼說完,皓將目光轉向了那群奇怪的人。

我跟隨著他的視線,往那邊看去。這時,奇妙的舞蹈仍在繼續。

包圍老人的人群裡有各式各樣的性別與年齡層的人,有看起來像是普通主婦的人,也有體
格健壯的男人。

他們都各自按照自己的想法進攻,偶爾也會兩三個人一起衝上去擒抱老人。但到了最後,
他們都會跌倒在老人的身邊。



他們在模擬武打戲。

仔細瞧了之後,我是這麼想的。

感覺就好像一群成年人在演小劇場一樣。

然而,與武打戲不同的是,站在中心的老人一點動作都沒有。

雖然他會配合衝過來的人改變臉或是身體的方向,但他並沒有特別做出什麼演技。他就只
是把雙手背在身後,直挺挺地站在那邊。

與周遭包圍他的人們的動感相比,老人呈現出一種冷靜放鬆的氛圍。



「…………」

這到底是在做什麼啊?

我再次感到疑惑。

「老師正朝著往自己過來的人發出氣。如果碰到老師的氣,我也會變成那個樣子。」

就算聽了皓的說明,我的腦中也只覺得「這是在說什麼鬼?」。

氣?……那種東西,怎麼可能真的存在啊。

就這樣,才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包圍老人的人們便一個接著一個離開了圈子,坐在地上,
爬不起來。

他們上氣不接下氣,抬頭看著上方,累到了極點。

我明白他們才剛跳完那些奇妙的舞蹈,但他們疲勞困頓的樣子讓我感到有些不對勁。

光是衝刺幾公尺的距離,跌倒在老人身邊,會累成這副模樣嗎?

「那真的很累喔。只要試試看就會明白了。」

彷彿讀出了我的心思一般,皓說了。

「老師剛才施展的東西,是氣功的一種應用。雖然這和老師的術是不同的東西,但一旦老
師像是那樣施展出來,參與者都還滿開心的。」

笠根「嗯」地沉吟了一聲之後,開口說。

「這是不是類似念力的東西呢?」

「不。這和被稱為心電感應的力量不同。笠根先生,你會心電感應嗎?」

皓看起來很愉快似地回答。

「沒沒,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僧侶而已,沒有什麼特別的力量啦。」

「這樣子啊。老師剛才施展的東西,是只要練習,誰都能學會的招式。不過,想變得像是
老師那麼強,可是非常困難的喔!哈哈哈哈哈哈!」

「宇玄。」

不知何時,老人站到了我們的面前。

被叫了名字的皓像是被雷打中一般,瞬間站了起來。

我和笠根也跟著起身,恭敬地站好。

我朝剛才跳奇妙舞蹈的那群人看了一眼,他們都還累得坐在地上,爬不起來。



「○○。□△△。」

老人對笠根說話。

「老師說,好久不見了!」

皓立刻為我們翻譯。

「是啊,您好。郭老師,好久不見了。」

笠根也向他鞠躬問好。

老人把臉轉向我這邊。

「您好。敝姓前田。」

我這麼說完,深深地向他一鞠躬。

皓翻譯了我的話之後,老人,郭老師用力地點了點頭。

「○△○,□□○△○○。」

老師對我說了些什麼。

「初次見面。謝謝您今天特地過來。老師是這麼說的!」

皓為我翻譯。

與講話文靜的老師相反,皓的嗓門很大。

我一邊受到在耳邊響起的大嗓門轟炸,一邊與老師寒暄。接著:

「請容許我在盡量不打擾您的情況下開始攝影。」

我說了。

老師點點頭,回到了運動裝軍團那邊。



在那之後的攝影,該怎麼形容呢,實在是一個既奇妙又奧妙,難以理解的體驗。

首先,我拍攝了他們剛才所跳的那種奇妙舞蹈。

我在與運動裝軍團稍微有點距離的位置架起三角架,並將攝影機放在上面。

開始錄影之後,我看向運動裝軍團那邊。像是在等我準備完成一樣,老師看了我這邊一眼


老師願意主動配合攝影,真是幫大忙了。

我微微鞠躬,示意他準備完成之後,老師微微一笑,點點頭,接著便向運動裝軍團的其中
一人招手。



「請多多指教!」

男人以宏亮的聲音說完,鞠了一個躬,便鼓足幹勁,「喔喔!」地喊了一聲,朝著老師突
擊。

在男人跌在老師身邊的同時,下一個男人也向老師突擊,再接著又是下一個女人。

最後,誰都沒有碰到老師,他們全都跌倒在地。和剛才相同的奇妙舞蹈,再度開始了。



「…………」

我一邊操作攝影機,一邊調整適當的構圖,透過螢幕看著這奇妙的舞蹈。

我抬起眼來,直接看向運動裝軍團,接著又把目光移回螢幕上頭。

「…………」

這有點不妙啊。

畫面看起來超扯的。

就算直接用肉眼看他們的奇妙舞蹈,我也覺得很假。透過鏡頭拍成影片之後,畫面看起來
又更假了,甚至給人一種廉價的感覺,非常奧妙。

健壯的男人,結實的主婦,年輕力壯的男女們,各自向著老師衝鋒之後,卻自己摔倒在地
上,一種謎樣的舞蹈。

就算加上「這是氣功唷」的橫幅文字,也沒辦法讓觀看者感受到任何的魄力吧。



「…………」

我再次用肉眼看向運動裝軍團。

姑且還算是有某種程度的魄力,也看得出來他們十分認真。

當他們衝到老師面前時,會「呃」的一聲瞬間僵硬、顫抖一下,接著發出「嗚」的一聲,
直挺挺地往地上跌去。

如果這是演技的話,那無庸置疑,看起來十分逼真。

先不談氣功還是什麼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們認真地想要碰到老師,但卻摔得一蹋糊塗這點
,是真真切切的事實。

「…………」

然而,透過鏡頭,他們認真的模樣看起來就只是一段廉價的影片而已。

這下糟糕了。

這樣下去,實在稱不上是專業人士的作品。

「把你們的活動拍成影片之後,就像這樣,拍出了非常廉價的東西喔。」像這樣的話,怎
麼可能說得出口啊。



我從攝影包裡拿出備用的攝影機。

為了以防萬一有帶過來,真是太好了。

我用手拿著攝影機,追著跌倒的眾人的表情拍。

雖然要在放大的情況下追著移動中的一行人拍實在有點勉強,但我還是盡可能控制好手震
,拍攝他們身體僵硬、肩頭一上一下地喘氣的樣子。

我也花了一定的時間拍攝老師的模樣。最終,我拚命追著這奇妙的舞蹈,拍了大約十分鐘


等到所有人都疲勞困頓地坐在地上時,奇妙的舞蹈便結束了。

這時我才發現,自己已經靠近到他們圈子的旁邊了。

我之所以沒有被罵,是因為他們的體貼嗎?

真是太感激了。

總之,在拚命地拿著攝影機跑來跑去之後,我感覺自己應該拍到了還不錯的畫面。

這樣應該就能避免做出讓人覺得很假的影片了吧。



在稍事休息之後,運動裝軍團在老師面前排成一列縱隊。

他們像是在整隊一樣,按照身高順序坐成了一列。後面的人把手放在前人的雙肩上。

他們的樣子就好像在盤腿坐的狀態下整隊一樣。

老師面對面坐在了最前面那個人的面前。

老師和最前面的人手掌對著手掌,雙手碰在了一起。

再來,是幾秒的寂靜。

老師發出「呼……呼……」的吐氣聲,調整著呼吸。

接著。



隨著「嗚哇啊啊啊!!」的叫聲,一整個縱列的運動裝軍團全都向後倒了。

一群成年人四腳朝天地疊成一列,看起來就像是某種造型奇怪的蜈蚣。

因為他們盤腿坐著,似乎沒人受傷,但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大家起身的時候好像都搖搖
晃晃的。

大約十人的參與者,全都在沒有信號的情況下同時向後倒去。這個畫面實在非常奇妙,但
在同時,也讓人覺得非常的扯。

因為既不會受傷,也不會疲倦,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進行這種縱列展示。

根據皓所說,被老師的氣打到時,氣會透過參與者的身體傳遞,衝擊似乎會貫穿到最後面
的樣子。

我從各種角度拍攝了他們的模樣。

我用固定在腳架上的攝影機與手持的攝影機同時拍攝,偶爾也會在老師的手邊做特寫鏡頭
,仔細地拍攝。

雖然那種很假的感覺沒有消失,但在花了這麼多功夫拍攝之後,我已經可以構思剪輯時的
分鏡,應該能做出可以傳達一定程度的魄力的影片了。



如此這般,對運動裝軍團施展的氣功展示劃下句點,參與者也往更衣室的方向離開了。

看來,今天似乎就到此結束了。

我心想,都還沒拍術的影片,這樣沒關係嗎?這時,皓和老師朝這邊走了過來。

「前田先生,辛苦了!今天就到此為止!」

什麼?

結果,他們想在YouTube上宣傳的東西,主要是氣功的部分。

後來我才從皓那邊得知,這是因為他們覺得如果一開始就用術來宣傳,可能會被人認為是
一個宗教,引起反感,所以才計畫先以氣功老師的形式來幫老師宣傳。

原來如此。

也就是說,那種激烈的拍攝,到此為止就行了吧。

接下來只要拍攝採訪老師的畫面,就能做出宣傳用的影片了。

終於可以不用拿著攝影機跑來跑去了嗎。我鬆了一口氣。



「前田先生,笠根先生,你們要不要試試看呢?」

皓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我「嗯?」了一聲,看向皓和老師。老師正在對皓說著些什麼。

「因為機會難得,老師說,希望你們也能體驗一下老師的氣!」

真的假的。


竟然叫我們體驗那種看起來超假的東西。

「…………」

怎麼辦?

不過,在客戶的面前,我當然是沒有拒絕的餘地了。但要是什麼都沒有發生,我該做出什
麼反應才好啊?

在持續拍攝之後,我的腦海裡浮現了「集體催眠」這四個字。

我不認為氣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就算真的存在好了,我也很懷疑它是不是真能夠辦到讓人
跌倒之類的事情。

運動裝軍團一開始就是來體驗老師的氣的。也就是說,他們已經是中了集體催眠的狀況。
這就是他們能夠像是那樣跌得東倒西歪的理由。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就可以解釋他們認真的樣子了。



皓叫我體驗一下。

只要像那樣跌倒給他們看,應該就行了吧?

我有辦法在沒有練習的情況下,順利做出那樣的演技嗎?

正當我因此感到不安的時候,笠根「嗯」地沉吟了一聲。


「哎呀,好像很有趣呢。請務必讓我試試看。來吧,前田?」


他這麼說完,看向我的臉。

「啊……嗯……當然了……」

看來笠根似乎躍躍欲試。

我按照指示,站在老師面前,與老師、笠根手牽著手,面對彼此。

我的左手牽著老師,右手則是牽著笠根。

正當我因為三個男人手牽著手而感到不太舒服、皺起眉頭的時候,我突然一屁股坐到了地
上。



咦?

這是怎麼回事?

剛才……是怎麼了?

我的左手被往上拉了一把。

我抬頭一看,老師正一臉微笑,低頭看向我。

我剛才……跟老師還有笠根手牽著手……。

我看向笠根,結果他也和我一樣,正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師正握著笠根的右手。

我和笠根都鬆開了彼此的手,但與老師之間還是手牽著手的狀態。倆人就這樣跌在了地上


正當我這麼想著的時候,手又被人拉了一下。

我慌慌忙忙地站起來,看向老師的臉。

老師面露微笑,似乎有點開心。

「○○△?」

老師說了些什麼。

「嚇到了對吧!?」

皓很愉快似地為我們翻譯。

「咦?……啊……是的……」

我還說不太出話來。

笠根也睜大了眼睛,感到困惑。

受到老師的眼神催促,我再度與笠根牽起了手。

「○△△,○□。」

老師再次低語。

「這次就慢慢的來喔!」

就在我聽到皓的聲音的時候。



「嗚!」



我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無法呼吸。

手腕、肩膀、腹部、背部、臀部、腳。所有的肌肉都全力繃緊了。

我的身體被用力過度、開始顫抖的僵直給支配。我使勁咬緊了牙關。

連想從肺裡呼出一點氣或是吸進一點氣,我都辦不到。

我因此感到一陣恐懼,全身爆出了汗水。

老師緩緩地扭轉我的左手,往他那邊拉了過去。

隨著老師的這個動作,我鬆開了與笠根之間的手,一邊旋轉半圈、背部朝向老師,一邊一
屁股坐到了地上。

儘管我感到全身僵硬,但身體還是緩緩地動了。

在我坐到地上的時候,僵硬的感覺消失,我也能夠呼吸了。

我「呼——!」地用力吐了一口氣,再吸了一口氣。

是氧氣。

明明只是不到幾秒的時間無法呼吸而已,但我還是彷彿缺氧似地渴求著氧氣。

或許,這是無法呼吸的恐懼所帶來的反應也說不定。

我的左手被人拉了一下。抬頭一看,老師正微笑地看著我。

啊,原來剛才是把這些在一瞬間內做完的嗎?

我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好不容易站了起來。

全身都好倦怠。

雖然只是幾秒鐘的僵直,但我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已經沒有力氣了。

似乎也有點像是觸電,但並不會痛。

就只是過度使用了全身上下的肌肉而已。



「我說過很累了吧?笠根先生和前田先生也終於能夠理解了呢!哈哈哈哈哈哈!!」

皓似乎是真的很開心。

老師也還是一樣微微笑著。

「……哎呀……這還真是……不可思議呢。」

笠根也肩頭一上一下地喘氣。

老師鬆開了我的手。

接著,下一個瞬間,笠根「嗚喔!」地叫了一聲,全身僵直。

老師還牽著笠根的手。

他中招啦。

笠根維持全身僵直的模樣,微微顫抖,接著順著老師的引導,緩緩低下身子,最後一屁股
坐在了地上。

他「呼哈」的一聲,吐了一口氣。

「哈哈……哎呀……哎呀哎呀哎呀……」

笠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滿身大汗,肩頭一上一下地喘著氣。



老師把和笠根牽著的手鬆開,轉向我這邊。

他把手伸了出來,一副要握手的模樣。

「…………」

他打算對我動手。

老師一動也不動。

他面露微笑,等著我去牽起他的手。

我對他微微抬起雙手,做出「等等」的手勢。

「等一下……稍等一下……」

我跑到攝影包那邊,拿出攝影機之後,回到了老師身邊。

我把攝影機塞給站在老師旁邊的皓。

「拍我……請你拍我!」

我這麼說完,按下攝影機的錄影按鈕。

皓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圖,一邊看著螢幕,一邊微笑著低語了一聲「○○~♪」

因為皓已經拿好了攝影機,我再度轉向老師那邊,向他微微鞠躬。接著,我像是要用雙手
與他握手一樣,伸出了自己的兩手。

如果都要中招,有拍總比沒拍好吧。

可以插入「攝影工作人員也中招了」的一幕。

老師發出了「呵呵呵」的沉穩笑聲,牽起我的手。



「嗚咕!……咕……!」



全身上下的肌肉,再度以驚人的力道緊繃。

和剛才不同,這次好像身體被人給往後拉去一樣,我全身挺直。

就像笠根一樣。但我並沒有多餘的力氣繼續往下想。

就這樣,我隨著老師拉著我的手,緩緩傾斜身體。

等到我變成躺在地上的姿勢時,身上的力量放鬆了。

我「呼哈!」地吐了一口氣,不斷重複急促的深呼吸。

我看向皓,他的嘴角揚起,並用手對我比了一個讚。

就這樣,我們讓皓拍攝了兩人被老師的氣功摔倒的幾種模樣。有笠根自己的,有我自己的
,也有我和笠根一起的。如此奇妙的拍攝過程持續進行,到了被摔第六次的時候,我投降
了。




不知是不是攝影很有趣,皓一邊微笑,一邊拍攝我們。

或許,他那其實是一臉奸笑也說不定。

他像是要說「欸,你現在感覺如何」一樣,把鏡頭對準趴在地上的我。

雖然我覺得拍自己的特寫大概沒有用處,但光是調整呼吸就已經用盡了我的全力,我因此
無暇理會皓的行動。

直到我和笠根同時投降為止,皓都興致勃勃地拿著攝影機拍來拍去。



我帶著滿滿的疲勞感收拾攝影器材。完成了離開的準備之後,我決定與皓和老師告別,接
著就要回去了。

在親身體會了無法解釋的力量之後,那股衝擊還有疲勞,讓我把採訪的事情給忘得一乾二
淨了。

全身上下都好倦怠,我真的好想早點回去。

我走近換裝成西裝模樣的皓,還有一樣穿著休閒服裝的老師,打算向他們道別。

「辛苦了!這比攝影還累吧!」

皓很愉快似地說。

「哎呀……真的是累死了。沒想到竟然真的會發生那種事……」

事到如今,我已經一點都不懷疑老師的氣功了。

或許這只是因為我們也中了集體催眠而已,但按照實際感受判斷,說這是催眠或許還比較
不現實。

不過,說實在的,不管氣功還是催眠,都是很可疑的東西就是了。

「哎呀,真不得了……受教了。之後也請你們讓我再次參加。」

笠根似乎也不抱懷疑了。



那麼,就來道別吧……在我這麼想的時候,老師對皓耳語了些什麼。

皓的表情從愉快的樣子轉變成了驚訝的模樣。

他一邊偷瞄我,一邊點點頭、問老師問題。

在他們來回幾句之後,皓對我說了。

「前田先生,根據老師所說,你正處於有點不好的狀態。」

「咦?這是……什麼意思……?」

老師再度窸窸窣窣地對皓說了些什麼。

「雖然我剛才說有點不好,但完全不是有點而已。可以說是相當不好……非常不好。」

皓一邊快速地向老師小聲確認,一邊繼續說。

「前田先生,有一隻巨大的狐狸妖怪正附身在你的身上。你有沒有頭緒呢?」



「…………」

是在說那位大人吧。



和笠根道別之後,我回到了無人的公司。

時間已經超過晚上九點,大概是覺得我明天才會回來,全部的電源都已經關上了。

我因為些許的孤獨嘆了一口氣,同時打開電源開關。

一邊把拍攝的影片傳到自己的電腦上,我一邊回想起剛才的事情。



其實老師的追究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說起來,那大概也不算是追究。

我為什麼會用「追究」這個字眼呢?

理由很簡單。

因為我矢口否認了。

「有狐狸的妖怪纏著我」,被他這麼一說,我的腦海裡最先浮現的東西,自然是垂血比賣
大人。

我回想起那位令人恐懼的神明大人,還有祂的那雙狐狸眼睛。一想到祂現在或許也正在看
著我,我就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向初次見面的老師說出這些事情。

而且,他說那位大人是妖怪。

要是我回答的話,就有我自己把垂血比賣大人稱為妖怪的嫌疑了。

光是這麼一想,我就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我搖搖頭,把不敬的想法從腦中甩開。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對不起,對不起……!!

總之,先道歉了再說。

也不知道那位大人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看著我。況且,我也一點都沒有要背叛垂血比
賣大人的打算。

然而,因此就向老師說明垂血比賣大人的事情,也還是相當奇怪。

不過,對於徹底否認身為客戶的老師所說的話這點,我感到有所顧忌。

如果我是美國人,或許就會大聲地說出「NO!」,表明自己的想法和立場。可惜的是,我
並不是美國人。

我選擇了像個日本人的表現,用含糊的表情還有苦笑來逃避了問題。

「哎呀,這個……頭緒是嗎?……哎呀~……哈哈哈~」

對於堅持打模糊仗的我,老師並沒有深入追究。

只是,因為他說了「我隨時都願意聽,想說的時候請過來吧」,看來是不能用誤會來當作
開脫的藉口了。



老師確信垂血比賣大人是存在的。

下次見面時,我究竟還有沒有辦法保持沉默呢?

因為我逃命似地跑了回來,在最後的最後忘了要採訪老師。這真是一個令人扼腕的失誤。

這麼一來,就不得不再次在某個地方與老師見面了。


再說,剪輯途中的試映、最後交件的時候等等,我和老師,最少也還得碰三次面才行。

我能每次都保持沉默,徹底裝作不知情嗎?

「…………大概很難呢。」

嘆息化成了言語,從我的口中漏了出來。

感覺一定會在哪裡露出馬腳。

不,其實就算露出馬腳也無所謂。

畢竟,只要說我信仰垂血比賣大人不就行了嗎。

「…………」

可是,如果他說什麼「那是邪惡的妖怪,我要解決祂」的話,那不就糟了嗎。

要是變成那樣,身為垂血比賣大人的眷屬的我,或許就必須做點什麼才行了。


就算我順利從老師的魔掌中逃脫,也不知道垂血比賣大人會如何看待這件事情。


「你這傢伙,為什麼逃跑了啊?」,要是祂像這樣感到不愉快的話,或許我這次就真的無
法活著回來了。

「…………」

只能讓老師理解了嗎?

如果他繼續追究,就說明那位大人是我故鄉的神明大人。

要是老師能就這樣放我一馬,那就真是太好了。但事情恐怕不會那麼順利吧。

「…………他看起來像是個好人啊。」

要是又被追問,也只能誠實面對了嗎。



手機嗡嗡嗡地震動了。

螢幕顯示來自由香里的未接來電,還有「我下班了」的LINE訊息。

「…………」

我點擊未接來電,打給由香里。

電話馬上就接通了。

「喂——,還在工作嗎?」

一反昨天的樣子,由香里的聲音充滿了活力。

「嗯——,已經差不多要結束了。」

我看向電腦的螢幕,影片資料再十分鐘就傳完了。

「辛苦你了。那個啊,醫院裡的氣氛完全不同了。完全不同喔!」

這就是由香里心情好的原因嗎。

「感覺舒服嗎?」

「感覺超棒!大家的臉上都堆滿了笑容。看得出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喔。」

「那真是太好了。得向笠根他們道謝才行呢。」

「對呀。找個時間和我一起想想吧?」

我一邊看著螢幕上的進度條,一邊像這樣和由香里講電話。聊到話題差不多告一段落的時
候,我說了今天發生的事情。



「由香里,妳有練過氣功嗎?」

「氣功?」由香里複誦道。

「類似體內流動的能量那種東西。」

「抱歉,我沒研究耶(笑)。」

「也是啦。」

「氣功怎麼了嗎?」

「今天,我體驗到氣功了喔。」



我簡單說明了今天發生的事情。

「真的嗎?是不是有點像某種宗教啊?」

「很可疑對吧。可是我和笠根真的都挨了好幾下喔。」

果然,光用聽的還是會覺得可疑吧。

我們彼此可疑可疑的說了好一陣子之後,由香里提出了一個有趣的想法。

「可是,妖魔鬼怪實際上也都是存在的。你不是也見過神明大人了嗎?就算氣功什麼的是
真的,或許也沒那麼奇怪呢。」

對啊。

我都經歷過那麼多鬼魂、除靈驅邪,還有神明大人的事情了,結果只對氣功存疑,好像也
滿奇怪的。

「說得也是。」

「雖然我從以前就看得見鬼魂了,但你這幾年也陸續遇上了不少事情呢。而且還成為了神
明大人的子民。」

「子民啊。」

「也向那個氣功的老師說清楚,會不會比較好?神明大人的天譴可是很可怕的呢。」

「說得也是呢。」

「喂——。從剛才開始,你的回答就變得有點隨便了喔。」

對於我那漫不經心的回答,由香里表達抗議。

「對不起,我累了。我今天要回去睡覺啦。」

我決定老老實實地告訴她。

身體累得要命,而且資料也已經傳好了。

「嗯。對不起喔,你明明都已經累了。明天見。」

「不會不會。要是明天我沒有肌肉痠痛,我們就一起去吃飯吧。」

「我知道了。那麼,晚安。」

「嗯,晚安。」

彼此互道晚安之後,我掛斷了電話。

雖然已經說了晚安,但不回家的話,可就沒辦法上床睡覺了。

我硬是撐起把全部重量都靠在椅子上的身體,好不容易才站了起來。



§



隔天,我帶著仍然疲憊的身體進到公司。

全身上下的肌肉都被使用到了極限的感覺還沒消失。

不可思議的是,我並沒有肌肉痠痛。

所以這種倦怠感和運動後的是不同原理嗎?



我先讓同事看了原始影片,徵詢她的意見。

「這是什麼啊?」

「說是氣功。看起來很假吧?」

螢幕上正播放著運動裝軍團被老師弄得跌倒的模樣。

「嗯,超假的。」

「不過,實際看到的時候,可是很厲害的喔。」

「前輩,你的意思是說,是你的攝影技巧不行?」

「才不是啦。不管是誰來拍都會變成這樣的。」

我播放自己用手拿著攝影機,在運動裝軍團身旁近距離拍攝的影片。

雖然影片多少有些失焦,但比起拍攝整體模樣的影片,這樣拍的影片看起來真實多了。

「啊,真的耶。近距離拍攝的話,看起來就不一樣了。嗯。很好很好。穿運動裝的人露出
拚命的表情,這裡不錯。」

我們又看了一陣子的影片。

「咦?……這是前輩?……耶?……噗哈!……這啥啊,你被整得超慘的耶!笑死我了!


我一播放由皓拍攝自己被老師弄跌倒的影片,不出所料,同事立刻爆笑了出來。

「嗯,要是只看影片,還真的滿好笑的。不過,這可是超難過的喔。都沒辦法呼吸。」

「哦~。那麼,這些都是真的嗎?」

「都是真的喔。雖然很難以置信。」

沒錯。

我昨天體驗到了所謂的氣功,一種通常很難相信的現象。

我用自己的身體,體驗到了老師的氣。

而且,他還說中了垂血比賣大人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老師究竟有多麼厲害,但他肯定和笠根還有伊賀野一樣,是一名靈能者。

話說回來,笠根也只是因為想見老師一面,才把我給拉了進來呢。

而這麼打算的笠根,昨天也和老師約好了之後的會面。

之後,他似乎還會去找老師問話。

據說到時候也會帶伊賀野和篠宮一起去。

這麼一來,笠根想和老師取得聯繫的目的,也算是達成了吧。



「預算和交件期限是?」

把我被老師摔來摔去的動畫看完一遍之後,同事一邊走回自己的桌子,一邊問我。

「攝影加上剪輯大約二十到三十萬日圓左右,差不多是我一個人花一週能搞定的份量吧。


「原來如此。我這個禮拜很閒,我來幫你吧。」

「哦,太好了。」

「不會不會。週末出去喝一杯的時候,前輩請客就沒有問題了。」

「原來這才是妳的目的喔(笑)。不過,好吧,那就拜託妳啦。」

如果老師對成品的評價良好,或許就會有下一件工作了呢。


把品質弄好一點也沒有壞處。

有兩個人的話,應該就能做出超乎預算的品質了吧。

也是為了保住笠根的顏面,這次就當作友情價來為他服務吧。

把這些事情LINE給老闆知道以後,他回答沒問題。

老闆似乎也會來參加週末的酒聚。

我因為可以把買單的責任推給老闆而感到安心,並把剪輯方針和對成品的構想告訴了同事




得到同事意料之外的幫助,影片花了大約三天完成,品質相當不錯。

我聯絡皓,告知自己為了拍攝老師的採訪想去拜訪,同時也順道讓他們檢查影片的半成品


他說隔天來也沒問題,因此我就前去拜訪了。



他們指定的地點位於橫濱的中華街,是小巷子裡的一間店。

店門上沒有掛著看板一類的東西,就只有在左右橫開的拉門上寫著「華華飯店」四個字。

與中華街大路上那些金碧輝煌的店相反,這家餐館十分落寞,一點都沒有在做生意的感覺


時間是下午四點。

太陽明明就還沒有完全西沉,但不知是不是身處小巷子的關係,四周有些陰暗。

與大路上那些閃閃發光的電子看板相比,這裡就顯得更加陰暗了。

簡單來說,這家店看起來非常的可疑。

「…………」

我下定決心,打開了玻璃製的拉門。

店裡連一張日文的菜單都沒有放,完全只做中國熟客的生意,是一間裝潢道地、外觀老舊
的店家。

「○○△?」

一進到店裡,突然有人用中文對我說話了。

我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名穿著圍裙的老婆婆正在看著我。

「那個……皓先生在嗎?……還有郭老師……」

我這麼一說,老婆婆「啊」了一聲。

「你是攝影的人對吧?大家都在裡面。跟我來。」

她用流利的日語說完,向我招了招手,便轉頭往店內深處走去。

我跟在老婆婆身後,被她帶到了店內深處的一間包廂。



「…………」

進到包廂之後,我目瞪口呆。

好紅。

大約五坪的這間包廂,難道是VIP房嗎?

紅色的牆壁,紅色的地板。

紅色的圓桌,紅色的椅子。

內部裝潢到處都加上了金色的裝飾,充滿了奢華的感覺。

從剛才外觀老舊的店內,完全無法想像內部的裝潢竟然如此高檔。我感到有點混亂。

簡直就像店的後方還連接著另一家店一樣。

不,這裡應該才是這家店真正的用餐處吧。

店的外觀還有剛才的店內,或許只是某種偽裝。

雖然我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的偽裝,但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這是一家類似會員制高級餐廳的地方。



四名男女正圍繞圓桌坐著。

我在他們之間看到了皓和老師,便說了聲「你們好」,向他們鞠躬。

「前田先生!歡迎歡迎!哈哈哈哈哈!」

皓立刻站了起來,張開雙手,向我走來。

他的大嗓門和那套西裝還是一如往常。

「皓先生,你好。」

我這麼回答之後,皓伸出了一隻手要與我握手。

與他握手之後,我轉向老師,再度向他鞠躬。

這次我有好好地看著他的眼睛、好好地向他鞠躬了。

抬起頭來,老師正面露微笑看著我,點了點頭。

其他兩名男女則是繼續坐著,只轉頭看向了我。


他們和皓一樣,都差不多是三十歲左右,可能是老師的弟子還是什麼吧。


兩人都身穿西裝,皓也像平常一樣穿著西裝,就只有老師是POLO衫加上西裝褲的休閒風。

因為工作特性,我的服裝自由,因此當然穿著私服。我突然有種自己很失禮的感覺,感到
坐立不安。


雖然我才剛到,但老舊的店內與包廂之間的落差,還有彷彿自己闖入了別人的會談那種走
錯棚的感覺,讓我已經開始想要回去了。

而且,還有垂血比賣大人的事情。

我到底為什麼會接下這種工作啊?說到底都是因為笠根……就在我快要開始逃避現實的時
候,我看到老師伸手示意了一下椅子,才回過了神來。

往那邊一看,老師隔壁的位置正空著。

似乎是皓把他剛才坐的位置給讓了出來。

「那我就……失禮了……」

說完,我在老師隔壁坐下。



「○○,○□○?」

老師對我說話。

「今天是要採訪對吧!」

皓立刻為我翻譯。

「啊……是的。只要拍完老師的採訪,影片就完成了……對了,在開始之前,還有一件事
。」

我打開背包,拿出筆記型電腦,放在老師的面前。

「我剪輯了之前的影片,希望各位可以先看看。」


讓客戶確認剪輯大約八成完成的影片,如果需要修改,就照著處理。


先不提專業製作公司的客戶,面對外行的客戶,由我方提供接近完成的影片的話,他們也
會比較容易理解。

接著,就逐漸修正與客戶的想像不同的地方。

雖然偶爾也會誤判客戶所期望的內容,導致必須大幅修正,令人相當難受,但大多數時候
,這都是最順暢、最有效的做法。

這次似乎也進行得相當順利。皓和兩名弟子一邊看著影片,一邊發出了好評的聲音。

老師面露微笑,看著畫面,皓與弟子們則從老師的背後探頭觀看。

「○○~♪」

「△△○□!」

「○○□□○○,□□。」

看到皓等人很愉快似地用手指著畫面,道出彼此的感想,我也因為事情進展似乎相當順利
,鬆了一口氣。

雖然老師一直都是面帶微笑,看不出他對影片究竟滿不滿足,但看來應該不會直接出局。

大約十分鐘的影片播放完畢,皓張開雙手,對我說明他的感想。


「前田先生!這實在是太棒了!哈哈哈哈哈哈!!」

兩名弟子也帶著笑容點頭。

「謝謝。只要再把採訪的片段加入,這支影片就完成了,還請各位協助。」

我也向他們道謝之後,趕緊做起採訪的準備。

我把圓桌推到牆邊,調整老師坐的椅子的位置,設置簡易的燈光,並把攝影機放在腳架上
,對準老師。



我用手機打開事先準備好的採訪草稿。

我已經事先透過皓與老師確認過了我會提出的問題,還有老師大略的回答。

在我整理好問題清單並交給皓之後,他們那邊會先討論過一次,並給我大略的回答。

在攝影的時候,我會按照草稿發問,接著就讓老師臨場發揮,自由發言,更深入地談論他
的回答。

按下攝影機的錄影按鈕,確定紅色的小燈亮起之後,我便開始向老師說話。



——那麼,接下來,請容許我開始採訪。郭老師,今天就麻煩您了。

說完,我低頭鞠躬。

皓站在盡可能不入鏡的位置上小聲地向老師翻譯。對於我的問題,老師則是交互看著我和
鏡頭回答。

對於業餘者來說,是不可能要他完全盯著鏡頭說話的。

雖然多少有些不專業,但看這樣起來會比較真實,正合我意。

稍微停頓一下之後,皓才翻譯了老師所說的話。

為了剪輯,我希望能在對話之間稍微留白。皓有好好地按照我的要求在做。

「我才是,麻煩您了。」

皓的語調相當平靜。

那你平常的大嗓門,都是怎麼回事呀?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開始採訪。



——首先,請郭老師來跟我們談談那些不可思議的招式吧。

就算是體格魁武的男性,也是簡簡單單就被您摔倒了呢。

「那是被稱為氣的力量。一種我們與生俱來的力量。」

——您說我們,是指每個人都擁有這種力量嗎?

「正是如此。氣並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力量,而是一種單純的物理現象。」

——物理現象是嗎?

「是的。雖然我沒有這麼試過,但要是給學者或是醫師檢查,應該能夠以科學的方法來說
明氣才對。」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那並非魔術,也不是超自然的力量。

那麼,這種叫做氣的東西,只要訓練,就誰都能學會使用嗎?

「是的。無論是誰都能學會使用。當然也會有適合和不適合的差異,不能保證所有人都到
達同樣的水準。但肯定的是,只要鍛鍊,就能變得越來越強。」

——我也能夠使用嗎?

「當然可以。」

——要進行怎麼樣的訓練才行呢?

「要接受我的氣,用身體感受氣是怎麼樣的一種東西。我的課程並非理論,而是實踐,是
透過重複這麼做來讓身體記住氣的感覺。這麼一來,就能進步到能夠操控自己的氣的階段
。再接下來的,就是秘密了。」




這麼說完,老師笑了。

採訪順利進行,不知老師是不是也聊開了,他談了很多。

雖然老師講話總是輕聲細語,但實際上他似乎相當愉快。

老師說話,皓負責翻譯。


兩名弟子靠著牆邊站著,一邊點頭,一邊專心地聽著老師的採訪。



採訪順利結束,當我在收拾器材的時候,包廂的門被人打開,穿著圍裙的老婆婆走了進來


她的手裡拿著兩個大盤子,裡面都各自裝了一道料理。

兩名弟子快手快腳地將圓桌還有椅子歸位。老婆婆放下料理,出了房間,又拿了裝著不同
料理的盤子進來。

「啵」的一聲,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響。我往那邊一看,皓正好拔掉了酒瓶的栓子。

「前田先生!辛苦你了!我們接下來要用餐!前田先生也一起來吃吧!哈哈哈哈!!」

這麼說完,他把青島啤酒的瓶子交到了我的手中。

「咦?……呃……這個……」

我看向老師的時候,一名弟子正好在幫他斟酒。

看到這幅宴會突然開始的模樣,我有些不知所措。這時,皓一邊「來吧來吧」地說,一邊
推著我的背,把我帶到了老師身旁的椅子上。

看向手錶,時間差不多來到了下午五點半,在我抵達之後,還不到兩個小時。

我也還有事情要回公司處理。

「呃……不……這個……」

正當我思考該如何拒絕的時候,

「△○,△○。」

老師手拿著玻璃杯,往我這邊伸了過來。

「……哈哈……謝謝……」

被情勢所逼,我也往玻璃杯裡自斟了一杯啤酒,將我的杯子碰上老師的杯子。

老師咕嚕咕嚕地一口氣乾了他那杯,我也只好跟著喝了一口。

老師剛才所說的話。

按照氣氛判斷,那應該是類似「來來,先乾一杯」的意思。但與此相反,我卻感覺他是在
對我說「你是知道的吧?」。我的腦中滿是逃跑的衝動,但卻陷入了無法離席的狀況。

我有一個不想被老師問到的話題。

而對方也注意到了這點。

在這個基礎上,這樣的發展。

他們還真是非常了解日本人的個性啊。

我想不出在這個狀況下還能不傷和氣,順利開脫的方法。



料理和酒一個接著一個地被送進來。

「○□!△△前田先生○□。□△□!○○!!」

皓率先大聲喊出乾杯,老師和弟子們也跟著舉杯,接著一口飲盡。

雖然中間聽到了我的名字,但他們在說什麼,我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我一邊捏了一把冷汗,一邊也從杯子裡小小地喝了一口。

老師面露微笑地喝酒,皓和弟子們則用中文聊得十分熱絡。

好像突然就被丟到了外國一樣,我感到自己的格格不入。我一邊因此感到困惑,一邊小口
小口地用筷子夾著眼前的料理。

老師偶爾對我說話的時候,皓就會立刻為我們翻譯。

「前田先生有來過中國嗎?」

「你結婚了嗎?有女朋友嗎?」

「你能做出像是電視節目一樣的影片,好厲害耶。」

「你也可以做電影嗎?」

「下次,我介紹在日本創業的中國人老闆給你認識。」

我對這些不痛不癢的問題做出安全牌的回答。在這期間,我也開始習慣了這樣的氛圍。

就像是看準了這個時機一般,

「你有看過鬼魂嗎?」

老師終於投來了一個大外角的擦邊球。

終於還是談到這個話題了嗎……。

我在吞了一口口水之後,

「鬼魂啊?……哎呀……應該……沒有吧~?」

我再度嘗試打模糊仗。

「可是,你應該有拜託過笠根先生什麼事情才對吧?」

這回是皓向我提問了。

他並沒有在翻譯老師的話,而是問了一個他自己的問題。

「…………」

該怎麼辦?

既然他是笠根介紹我認識的,那他很有可能知道兩年前的那件事情。我早就該考慮到這點
的。

「呃……這個……」

「笠根先生說過,前田先生的除靈失敗了。伊賀野女士的狀況也很糟糕,對吧?」

與一時語塞的我相反,皓一句接著一句地說著。

「那是……說的也是……說起來,那不是鬼魂,而是鬼才對……呃,也是啦……說是鬼魂
也沒有錯啦……」

皓「啊!」地叫了一聲。

「真是抱歉!對日本人來說,鬼魂和鬼是不同的東西呢!纏上前田先生的並不是鬼魂,而
是一隻鬼!」

這麼說完,皓小小聲地向老師翻譯。

老師一邊點點頭,一邊繼續聽。

「前田先生被稱為鬼的妖怪給纏上了。笠根先生和伊賀野女士也都失敗了。接著,你靠自
己擊退了那隻鬼。是這樣對嗎?」

「呃……也不算是我自己啦……」

他是在釣我的話嗎?

引誘我說出垂血比賣大人的事情?

老師和皓都不再說話了。

弟子們也沉默地看著我。

他們似乎在等我開口說話。

「之前……老師有說過……關於狐狸妖怪的事情……」

因為不知道自己該說甚麼才好,我感到有點絕望了。

無論說還是不說,我都完全無法預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既然這樣,我該採取的立場
就只有一個了。

我只能全力避免激怒垂血比賣大人了。



「那位大人,是我故鄉的一位神明大人。」

皓很意外似地睜大了眼睛,翻譯我說的話。

老師的表情沒有變化,弟子們則很疑惑似地皺起了眉頭。

「對老師來說,祂或許看起來就像一隻妖怪,但對我來說,祂是一位神明大人。在我小的
時候,還有兩年前的那時,我都受到了這位神明大人的幫助。」

男弟子透過皓的翻譯聽到這些話之後,高聲說了些什麼。

「○△!△△○□!」

雖然不知道他用中文說了什麼,但我知道這位弟子想說的事情。

「你是想說老師錯了嗎!」,他大概是這麼說的吧。

「祂是在我故鄉的山裡從以前就受人祭祀的神明大人……雖然我沒辦法很清楚地說明祂究
竟是妖怪,還是神明大人……但無論如何,祂是一位神明大人。」

「○△!」

聽完皓的翻譯,那位弟子又打算要說些什麼,但老師舉起一隻手制止了他。

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到了老師身上。

老師一邊微笑,一邊低語了一句話。

「對此,我很抱歉。」

皓看來有點困惑地翻譯道。

「□□△。○○□○△。」

「稱前田先生的神明大人為妖怪,是我不好。」

「○○。」

老師深深地低下頭。

「對不起。」

皓很疑惑似地向我傳達老師所說的話。

那位弟子正惱怒地看著我。

「…………」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

「那個……請別在意!這種小事……並不是非道歉不可的事情!……不……那個……非常
抱歉。」

我因為老師突然的道歉而慌了手腳,比老師還要更深地低下了頭。

當我抬起頭的時候,老師正一邊微笑,一邊看著我。

「△○?」

「你願意原諒我嗎?」

聽到皓的話,我大大地點頭。

「那當然了!請老師不要放在心上。」

「○△○。□□△。」

「謝謝。那麼,能告訴我前田先生的神明大人的事情嗎?」

嗯?

老師對著皓窸窸窣窣地說話。

皓一邊點點頭,一邊與老師對話。

男弟子看起來還是相當惱怒,而女弟子則是一臉認真,看著老師與皓對話。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老師說,他想要知道更多關於前田先生的神明大人的事情!」

這時,皓突然大聲對我說道。

「老師一開始看到前田先生的神明大人時,覺得祂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妖怪。然而,祂並不
是妖怪,而是一位神明大人。因此,老師想要深入瞭解這位神明大人的事情。前田先生,
你能告訴我們嗎?」


「咦?……這個嗎……」

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我就是為了來這裡宣告,垂血比賣大人是我故鄉山裡的神明大人,而我信仰著這位垂血比
賣大人。

但是,除此之外,我究竟該說什麼才好呢?

我又知道垂血比賣大人的什麼了?

「○○□△。前田先生,△△○。」

老師面帶微笑,說了些什麼。

皓立刻翻譯道。

「這次換老師來採訪前田先生了!哈哈哈哈哈!!」



「…………」

皓回到了原本的高昂情緒。

因為老師突然的道歉,一時之間,氣氛有點凝重,但老師本人從頭到尾都是笑瞇瞇的,而
現場也已經完全回到了剛才的宴會氣氛中。

這會是垂血比賣大人的庇祐嗎?

雖然我知道老師是個好人,但要是老師在弟子面前向別人低頭,不就變得好像是我的錯一
樣了嗎?

對於那位正皺起眉頭的男弟子,我現在還是很想講他兩句。



「那位神明大人的名字是?」

老師開始提問。

和之前一樣,皓翻譯了老師所說的話。

當他在翻譯老師的話時,講話的音量似乎就恢復正常了。

「嗯……祂的名字叫做天垂血比賣大人。」

老師朝弟子們那邊看了一眼。

男弟子立刻就從包包拿出了一本筆記本,開始做記錄。

女弟子則是把手機放到了我的面前。

螢幕上正顯示著一個應用程式。

大概是錄音程式之類的東西吧。

接著,女弟子也開始做筆記了。



「祂是哪裡的神明大人呢?」

「是成為了神明大人的狐狸嗎?」

「在前田先生的故鄉,大家都信仰著祂嗎?」

「你受到這位神明大人幫助的經過是?」

雖然被問了像是這樣的各種問題,但大部分的提問,我都無法回答。

我並不知道垂血比賣大人的來歷,也沒有讀過古事記或是日本書紀。


雖然我也曾經感到好奇,在網路上搜尋過垂血比賣大人的名字,但不僅沒有找到有用的資

訊,我也無法判斷訊息的真偽。

再說,這類事情只要問篠宮就行了,來問我的話,我實在無法勝任。



我所能夠回答的,就只有我自身的經驗而已。

「祂是以哪裡作為根據地這個問題,我並不知道答案。只不過,我的故鄉在關西的深山裡
,那一帶的山區,全都是類似聖域的地方,也有人類絕對不能進入那裡面的習俗。」

而有一群笨小孩跑進去玩,結果遭遇了神隱。

一回想起遙遠的記憶,罪惡感便如針一般,刺痛了我的心。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時與我一起進山,最後卻沒有回來的那兩人。然而,在我的記憶之中
,就連他們的臉,都只剩下模糊的印象了。

不只是他們,就連故鄉村莊的樣子,都已經變得曖昧不清了。

就只有在山裡最後聽到的那一聲「等一下啊!」,至今仍然鮮明地在我的耳際迴響。



內心的刺痛只持續了一瞬間,我繼續說明。

「要說我故鄉的眾人是不是都信仰著祂,我想應該不是的。就只是因為不能進山這點非常
重要,所以才會告訴孩子們『山裡有妖魔鬼怪,不要進去』。」

老師「呵呵」地笑了出來。

「○○△,□□〇〇△,〇□△△。」

「哈哈哈哈哈!!!」

聽完老師的話,皓和弟子們都大笑了出來。

「老師說,看來他之所以會弄錯,都是因為他的心就像小孩子一樣單純的關係呢!哈哈哈
哈哈!」

「…………」

他在說什麼啊?

雖然我這麼想,但我還是配合著氣氛一起笑了。

看來,幽默正是上下關係的潤滑劑這點,無論在日本還是中國都是一樣的。

老師透過自嘲,間接讚美了大家比他還要成熟。就這樣,老師反過來採訪我的談話和氣地
進行。



我曾在小時候遭遇了神隱。

不知為何,就只有我被放了回來。

因為這件事情,我受到了詛咒。

在我長大成人之後,詛咒發動,讓我被鬼給纏上了。

即使是拜託笠根和伊賀野,也無法將對方驅除。

也有人死了。

我感到絕望,心想如果都要被殺的話,比起被什麼鬼給殺死,我還寧願被故鄉的神明大人
給吃掉。

一進到東京都內的山裡,我就被帶回到了故鄉的山中。而在那裡,神明大人幫我把那隻鬼
給吃掉了。

接著,前一陣子,我作為憑依,參加了一場遙拜,結果又被帶了回去,嚇得半死。

我一邊回答老師的問題,一邊細細地訴說這一切的經過。眨眼之間,就過了將近兩個小時


「老師,您與笠根約好下次要見面對吧?到時候,有一位女性的職業作家,篠宮小姐也會
跟他一起。我想,您應該可以從她那邊得知更多關於垂血比賣大人的事情才對。」

我這麼說完,老師面露微笑,用力點點頭。



離開中華街之後,我「呼」地吐了一口氣。

我撐過去了。

因為我的經驗分享而感到滿足的老師,直到最後都心情很好似地「呵呵呵」地笑著。

而我也不必再害怕老師看我的目光了。

就投入真心,誠心誠意地把影片完成吧。

我不由自主地雙手合十,轉向大概是故鄉方位的天空。

我已經跨越這次的試煉了。

因此,還請您千萬不要作祟啊。

請放了我吧。

對不起!

我向垂血比賣大人祈禱。

雖然應該不會因為祈禱就惹祂生氣,但按照規矩,其實是要在好好參拜之後才能這麼做的


可是,我在網路上找不到將垂血比賣大人作為御神體祭拜的神社。

人家也告誡我不要靠近故鄉。說到底,我根本就不能進山。

每次有事都去拜託篠宮的母親也不是辦法。因此,像這樣面對故鄉的方向雙手合十,就已
經是我的極限了。



我拿出手機,確認時間。

剛過晚上八點。

今天就別回公司了吧。

由香里傳了LINE過來,說她已經下班了。

我一邊走在通往京濱東北線關內站的路上,一邊打給由香里。

「喂——。你下班了?」

「我可是跨越了一個試煉喔。」

「咦?怎麼回事?現在是什麼狀況?」

手機那端傳來由香里咯咯的笑聲。

明明就是由香里那聽慣了的聲音,但不知為何,我回想起了那陣令人恐懼的笑聲,全身起
了一陣雞皮疙瘩。

「喂喂?」

「啊……我沒事。」

是錯覺。

就當作是錯覺吧。

我什麼都沒聽到。

「浩二?是訊號不好嗎?」

「不,沒事的。我現在正在橫濱,事情已經做完了,接下來正要回去。」

「辛苦啦。那個啊——」



到了關內站時,我結束了與由香里的通話。

剛才感覺到的那股寒氣。

就連由香里咯咯的笑聲,都讓我起了反應。

難道我比自己想的還要害怕嗎?

「…………」

不。

說不定……。

令人討厭的想像湧上了心頭,讓我感覺胃裡像是有一顆石頭般地沉重。

老師說他看到了垂血比賣大人,將祂誤認成了一隻妖怪。

在我糾正了他之後,老師立刻就道歉了。

垂血比賣大人,不可能沒有在盯著如此的異常狀況。

說不定,老師那時其實是感受到了來自垂血比賣大人的壓力?

難道不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會那麼乾脆地接受了我的說法嗎?

突然間,我的腦海裡浮現了自己說過的話。

那是我因為老師突然的道歉而慌了手腳時,不經意脫口而出的話。

直到剛才為止,都被我給忘了。

那句自己一點都沒放在心上的話。



『那個……請別在意!這種小事……並不是非道歉不可的事情!……不……那個……非常
抱歉。』



「…………」

正因為這是非道歉不可的事情,所以老師才立刻道歉了。難道不是這樣嗎?

老師看得見垂血比賣大人。

他感受到了惹神明大人不愉快時的壓力,感覺到了那股令人恐懼的視線。難道不是這樣嗎


「…………」

並不是非道歉不可的事情。

我到底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呢?

能說這種話的,就只有垂血比賣大人而已啊。

「…………」

我爆出了一身冷汗。

你想太多了。

沒事的,沒事的。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腳正在顫抖。

這裡是關內站。

剪票口就在我的視野前方,周遭充滿了喧囂聲。

即使如此,那股泥土與樹木的濃厚氣味還是逐漸復甦。

我能聽見那股寂靜,那股除了風的聲音以外,彷彿山裡的所有野獸都正在屏息一般的死寂


「…………」

老師為什麼會那麼想聽垂血比賣大人的事情呢?

在我說明垂血比賣大人的事情時,他說了一些像是「真厲害啊」、「日本的神明大人真是
深奧,好有趣」之類的誇張讚美。他難道不是刻意如此反應的嗎?

說不定,這是因為他有必要當場就討垂血比賣大人的歡心。難道不是這樣嗎?

「…………」

這一切都是我的妄想。

但即使如此,我還是冷汗直流。

周圍的人看到我抖得這麼厲害,似乎都感到不太舒服,紛紛避開。

我得做點什麼才行。

就算這全都是妄想也無所謂。

但是,只要我的妄想有一半是事實的話,我現在,就是處於一個非常糟糕的狀況了。

無論是因為慌了手腳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擅自替神明大人說話,都是一個致命的失誤。

「…………」

字面上的致命。

是真的或許會丟掉性命的一個錯誤。

我太大意了。

我為什麼會說出了那種話啊?

因為被人家說自己是祂的眷屬,我就蹬鼻子上臉了嗎?

還覺得只要讓老師理解就好了,像我這種三流貨色,到底是在得意忘形什麼的啊?



我沒有走向剪票口,而是離開了車站,尋找沒有人煙的道路。

為了離開人多的站前,我用顫抖的雙腳搖搖晃晃地走著。這時,一座紅色的鳥居突然映入
了我的眼簾。

上面寫著「橫濱辨天」。

辨天……不會唸……是弁天大人的意思嗎?

深深一鞠躬之後,我鑽過了鳥居。

我總之先參拜了神社,並默念道「不好意思,借一下地方」。

在還有幾名參拜客的內院中,我尋找著盡可能遠離人目的地方。

找到地方之後,我打開手機的地圖應用程式,查詢故鄉那座山的正確方位。

我面向故鄉的山跪下,把頭貼到了地面上。

雖然能聽到周圍的參拜客在說些什麼,但我無暇理會。

身體的顫抖越來越激烈了。

面對這致命的狀況,我做好覺悟,開始祈禱。



天垂血比賣大人。

我,前田浩二,剛才做出了對您非常失禮的發言。

一切就如同您所看到的,那位高齡的郭老師如此輕易地就低頭道歉,而他的弟子也因此向
我投來了憤怒的眼神。因為狀況突然變得十分混亂,我不小心就讓老師的道歉變得太過輕
描淡寫了。


我那句「並不是非道歉不可的事情」,是指不必向我這種人道歉的意思,是我的話說得不
好,絕對沒有輕視您的意思。

然而,從結果上來看,這卻是我擅自代替您做出了發言。我根本就沒有這樣的資格,卻還
是做出了這樣輕率的舉動,我真的感到非常非常地對不起您。

承蒙您收我作為眷屬,我卻還是愚蠢地做出了踰矩的行為,擅自認為您應該會要我說服老
師。

對於這愚蠢至極的——



「蠢蛋。」

這一聲嚇得我跳了起來。

難道是垂血比賣大人嗎?我緊緊閉上雙眼,默念。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抬起頭來。」

被對方這麼一說,我誠惶誠恐地睜開了眼睛,稍微抬起頭。

我還以為是垂血比賣大人,但聲音完全不同。

我又稍微抬起身子時,眼前是一雙紅色的鞋子。

咦?

我完全坐直,往上一看,結果前陣子那位面無表情的少女正低頭看著我。



「蠢蛋。你做為一個眷屬,去糾正那個中國和尚的誤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根本就
沒有問題。和尚之所以會承認垂血比賣是神明,並表達敬意的理由,也都和你想的一樣。
垂血比賣大人稍微給了他一點警告。」


「咦?……呃……咦?」

事發突然,我的腦袋還跟不上來。

祂為什麼會在這裡?

少女還是一樣,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我。

「再說,神明才不會因為說錯話這種小事就生氣。垂血比賣只是在提醒你要注意而已。你
每次都一下子就慌了手腳,逗得祂可樂了呢。」

「呃……這個……」

我知道少女在說什麼。

但我的理解速度跟不上。

少女的表情微微變化了一下。

「祂大概是看著手足無措、特地跑進弁財天的領域之內、對著完全錯誤的方向、做出連是
哪一種宗教都看不出來的祈禱動作的你,捧腹大笑吧。偏偏被那種瘋女人給看上,你也真
是倒楣呢。」


「咦?……也就是說……意思是……」

「你的恐懼只是被祂玩弄了而已。真是可喜可賀呢。下次別這麼容易就心慌意亂了。另外
,你要注意那個和尚。」

「被玩弄了……咦?」

「真是的。不得不說的話,我就說到這了。這就當成前陣子的謝禮了。在這之後,我就不
管啦。」



這麼說完的瞬間,少女的身影便消失無蹤了。

我明明就盯著少女看,卻不知道祂是怎麼消失的。

彷彿祂從一開始就不在那裡一樣。

「…………」

這該不會是一場夢吧。

不可能吧。

一邊因為恐懼而顫抖,一邊跪在地上,我怎麼可能還會睡著?不管怎麼想都不可能啊。

也就是說,那個少女剛才確實就在這裡。

而那個少女所說的事情。

祂說,我說服老師的行為並沒有錯。

垂血比賣大人也沒有生氣。

反而還在笑……。



「……騙人的吧……」

嘆息化成語句,從我的口中漏了出來。

我的全身都放鬆了下來。

接著,

「太好啦…………」

在這股安心還有放鬆的感覺平息之前,我無數次地大大鬆了一口氣。



我再度參拜神社,向神明大人道歉。當我離開神社的時候,一位老人叫住了我。

「晚上好。」

我對這個人有印象。

他是我在篠宮的老家遙拜垂血比賣大人時,一同參與儀式的老人。

他的體型矮小,大約一百五十公分,身上穿著茶色的西裝,頭上戴著一頂草帽,外表看起
來就像一位老紳士。他給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因此我記得相當清楚。

「啊……您好,晚上好。」

這麼說完,我微微鞠躬。

老人朝著內院看了一眼,接著:

「看來您似乎做了些有趣的事情呢。」

他笑著說。

「哎呀……這個……真的是抬不起頭來了。」

這位老人似乎也看到了。

雖然時間是夜晚,但我還是在有人活動的時間吸引了行人和參拜者的目光,又因為做出了
在內院的角落跪地磕頭、低聲喃喃自語這種怪異的舉動,會被當成怪人,也是沒有辦法的
事情。


雖然我非常想要趕緊從這個地方離開,但這位老人之所以會向我出聲,應該也和那個少女
有關。

「那個,剛才那位有少女外貌的神明大人對我說了一些話。」

老人「嗯」的一聲,點頭。

「是啊。我看到了。我是為了前些日子的回禮,被神明大人吩咐,要向您傳達祂的提醒,
才過來的。」

這麼說完,他摘下帽子,露出苦笑。

「然而,前田先生。因為您實在太可憐了,神明大人最後直接在您的面前現身了呢。」

「呃……」

「那麼,我就再給您一個額外的服務吧。」

老人對我伸出手來。

我還以為他是要跟我握手,結果一看老人的掌心,他正拿著一張名片。

「敝姓松野。」

「啊,謝謝您。」

「我向您保證,只要聯絡我,就一定能夠找到神明大人。然而,我無法保證祂一定幫得上
忙。」

「另外,」他繼續說。

「若不是非常大的危機,還請您不要聯絡我。我可不想被垂血比賣大人白眼啊。」

這麼說完,他的嘴角揚起,笑了。

「再會了。」松野重新戴好帽子。

「若有緣,我們還會再相見的吧。」

這麼說完,他攔下一台計程車,坐上去後便離開了。



「…………」

除了老師以外,又是垂血比賣大人、又是少女神明大人的,最後還有松野。

今天真的是發生太多事情了,一團混亂啊。

而且。

「…………」

我回想起直到剛才為止的恐懼,又嘆了一口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口的氣。

我在跟由香里講電話時,感覺到的寒氣。

那果然是因為自己感受到了垂血比賣大人的可怕視線嗎?

根據少女所說,垂血比賣大人並沒有生氣。祂就只是看見我的樣子,笑了出來而已。

祂用那股視線還有寒氣,來「提醒我注意」。

要是用篠宮的講法,我就是被祂給「瞪了一眼」了。

「…………請饒了我吧。」

我最後一次朝著故鄉的方向低頭鞠躬。

路人的視線,扎得我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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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田為郭老師製作宣傳影片的過程中,老師說垂血比賣是個「妖怪」。雖然最後成功化
解了誤會,但前田也因為一時的不察說錯了話,遭到垂血比賣的「提醒」,所幸最後是虛
驚一場。然而,有著少女外貌的神明大人提醒前田,要注意郭老師。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明天晚上同一時間,黑暗鳴動最終章第四部〈老師〉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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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rara98763: 媽我在這!4F 07/04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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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nk168: 垂血比賣大人推!!7F 07/04 20:49
count52: 郭老師的團體有點像邪教8F 07/04 20:52
lucichen0802: 之前的少女神明大人又出現了~感覺好可愛(!9F 07/04 20:53
logi368: 那種氣功果然還是超有問題的吧10F 07/04 20:54
rojita9746: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11F 07/04 20:56
eva7041222: 神明大人的惡作劇太可怕了,眷屬的性命縮短好幾年了XD12F 07/04 20:57
eva7041222: 感謝翻譯
love91041: 好愛垂血比賣大人跟前田的互動喔喔喔喔14F 07/04 20:57
ironhihihi: 神明和眷屬之間互動太有趣啦!前田每次都被嚇死XDDD15F 07/04 20:59
ironhihihi: 神明感覺很愉快
karuma418: 不管是天道宗還是郭老師都給人不妙的感覺17F 07/04 20:59
suikameizi: 被嚇壞的男子蠻可愛的…18F 07/04 21:03
e33554431: 郭老師的團體問那麼多垂血比賣大人的事果然有問題19F 07/04 21:05
crimson11: 推 好有趣20F 07/04 21:09
doujiang1221: 前田到底有沒有把那句注意那個和尚給聽進去啊!!21F 07/04 21:14
susanSB: 垂血比賣大人太有氣場了啊~~22F 07/04 21:16
xd070308: 推23F 07/04 21:20
rojita9746: 居然只剩一集!24F 07/04 21:31
Antique: 推!!不過"弁才天"小女神說要注意的和尚是指笠根還是郭老25F 07/04 21:45
Antique: 師??
nk252: 推推27F 07/04 21:47
hydreigon: 郭老師吧 前面少女神明講了中國和尚 後面的和尚都是指28F 07/04 21:54
hydreigon: 郭老師吧 完全沒提到笠根
jplo: 看起來就像是邪教30F 07/04 21:56
emlavender: 好精彩啊!感謝翻譯31F 07/04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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