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hermis (火山菌病病人No.01221)標題 [發錢] 關於和我同居的宅室友被性轉這件事(二)時間 Sat Apr 22 11:57:11 2023
大家好,我又來發錢宣傳自己跟人合寫的小說了。
有鑑於上次沒發完的教訓,這次只發150個就好,一樣稅後10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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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就兩章,後面再附上幾千字名詞設定解釋。之後有打算出免費電子書版,確定
完成後會再上來分享給各位免費看。
下面正文開始:
吵雜的鳥鳴聲在春日和風中顯得特別刺耳,或許是因為宿舍附近栽有許多樹的關係,那些
噪音製造者總愛聚集於此不願離去。
雖然北都已經是高度開發的城市,但接近周圍山地的區塊依然保留不少自然原貌。在山腳
下的郊區無法跟蛋黃區相比,只要抬頭仰望市中心的百樓大廈群就看得出明顯差距。
倒也不是市政府沒有開發意願,只是因為法令限制不得不放棄。山坡地區域皆屬聯邦自有
地,禁止開發是基本政策之一,即使是市政府也無權介入。
禁止開發自然就影響到地價,所以這裡有很多空屋都是賣不出去只好閒置的。當然更多的
是像阿珠姨這樣,把老房子整修後,租給附近學校的學生住。
「小林啊,阿姨來收房租了。」
阿珠姨跟一般的房東不太一樣,她習慣親自來收房租。她不要你用匯的,也不要你用轉帳
的。她就是喜歡在每個月初的時候來敲敲各個房客的門,跟他們收房租,順便聊聊天瞭解
一下近況,還有拿一些自家製的點心來送他們吃。
「阿珠姨,妳怎麼坐輪椅了?」
我有點意外地看著阿珠姨,這是她竟然不是用走的過來。而是坐在一台造型流線新穎,邊
緣還會閃爍藍光的機械輪椅上。
「就年假前出外採買,不小心摔一跤就斷腿了。」阿珠姨嘆了口氣。「唉…年紀大了就各
種不方便。」
「保重啊……」我從錢包裡拿出一疊紙鈔。「這是上個月的房租,總共兩萬五,請收下。
」
雖然線上支付已經十分完善,大多數的消費場合都是手機掃描即可。但還是有不少老人習
慣現金交易,因此郵局之類的機構還維持有現金提出與存入的功能。
阿珠姨也是這樣,我只好每個月跑一次郵局領一筆錢來應付。
「阿姨妳現在行動不方便,要不要改成用轉帳的就好?不然這樣跑來跑去很麻煩。」
出於善意,我還是建議她換個方式。不然這樣到處折騰,骨折要好也不容易。
「沒關係啦,這台有自動駕駛功能啊。」阿珠姨瞇起眼微笑著。「而且阿姨要沒來看你們
,放不下心。」
「好吧,那阿姨小心一點。」
似乎是不想要繼續聊這個話題,阿珠姨開口問道:
「今年過年沒回去啊?」
「我爸媽都在工作不在家,回去也沒意義。」我有點尷尬地說著。
其實我是覺得寶貴的年假當然是花費在補眠跟探望阿傑上面,哪有時間回去?
「家裡不是還有個妹妹嗎?」
「她人現在在日本呢,這時應該還在泡溫泉吧。」
老妹今年乾脆不待家裡過年,早早就跟朋友訂了機票去日本玩了。
「你們這樣不行啊,一家人不像一家人。以前我跟老伴在一起的時候啊……」
我苦笑著聽阿珠姨開始講古,她偶爾提起自己老公的事情時,總是會忍不住多說一點。
這個碎碎唸的老婆婆對誰都很雞婆,總會特意去關心他人的私事。有些新來的人不習慣這
套,所以剛搬進來遇到阿珠姨的時候都會覺得很尷尬。這些人大多住不久就離開了,只有
極少數人才能習慣她這樣嘮叨,而我就是其中一個。
「我們互相扶持一路走來,多年後終於買下這裡。我們有了自己的家,有很多回憶在這…
」
老宿舍是阿珠姨的日本老公留下來的,十幾年前她老公壽終正寢,人生頓時失去依靠與目
標。後來在子女的幫助下重新振作,才把這宿舍給翻修後租給學生或剛出社會的上班族。
如果沒有直屬學長的介紹,我大概不會住在這裡。那時他已經申請出國留學成功,本來想
退租的他知道我剛從家裡搬出,急需找個地方穩定,跟阿珠姨商量後便把這間交給我續租
。
至於阿傑,那是後來阿珠姨看我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間實在太浪費,才問我要不要找個室
友來分擔房租。
她說可以幫我找信得過的室友,不會妨礙到我的生活。事實也如她所說,阿傑剛跟我同居
的時候,我們一開始的確很少碰面,根本不會妨礙到彼此。
說是同住一房,但兩人之間是可以用紙門隔開的,雖然沒辦法上鎖。而且我直到高中畢業
前還在跟妹妹睡在同一間房,並不排斥這種同居形式。
此外阿傑本來就是個很宅而且不善交際的人,跟我也算臭味相投吧。雖然剛同居時我們也
沒甚麼交集,但住久了總會有些來往。
本來我那時是打算住個一年,等經濟狀況穩定後再搬出去。但還沒準備好要搬走,就遇到
阿傑出了狀況。那時候他的至親突然離世,這件事也是阿珠姨主動跟我講了,我才發現他
突然好幾天不出門是有原因的。
後來實在放不下他的我還是沒搬走,就這樣留在宿舍,開始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這段時間我們的交情才開始慢慢加深,成為感情很好的摯友。於是住一年變成住三年直到
畢業,不敢離他太遠的我放棄回老家工作的機會,繼續待在北部打拼。
現在呢,因為這些那些等種種原因,阿傑大概被阿珠姨當成失蹤人口了。所以她跑來收房
租時,才會順便問我要不要換個室友。
「小陳已經一年多沒回來了,這段期間房租都是你在付,啊他人呢?是不住了嗎?不住的
話怎麼不搬出去,還要你幫忙付房租?阿姨我實在看不下去啦,你要不要換個室友?我再
找一個跟你一起住好不好?」
「不用啦阿珠姨,阿傑還在住院所以回不來,他有要我幫他代墊房租。過段時間他病好回
來就會還我,不用擔心啦。」
我撒謊了,代墊房租這種事阿傑當然沒拜託我。但我也不希望阿珠姨雞婆把阿傑的東西清
出去,他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這樣喔……阿姨是擔心你負擔太重。畢竟你才開始上班,薪水不高。」
「怎麼會呢?我家又不缺那點錢。」
「啊對喔,阿珠姨都忘了,你媽還是大公司的老闆欸。」
沒事就愛打聽八卦的阿珠姨自然也多少知道我家的情況,畢竟房客的背景要不清楚,出了
是房東也倒楣。雖然我很少拿家裡的事出來講,但她也知道我家境不錯。
「那好吧,阿珠姨就不管了。倒是陳同學他是得了甚麼病,怎麼會住院住了一年多?」
「他的病蠻複雜的,我也不太了解就是。」
普通人對性轉病了解不足,我想解釋給阿珠姨聽她大概也聽不懂‧為了避免阿珠姨繼續追
問,甚至提出要去探病的意見,我趕忙看了一眼手機假裝在看訊息,然後關掉手機螢幕找
個藉口。
「抱歉啦阿珠姨,我臨時有事。現在得出門一下,就先不聊了。」
「還要出門喔,你最近假日都會出門欸,是女朋友嗎?」
「沒啦,不是女朋友。」
「知道啦,要是有女朋友要同居可以跟阿珠姨講,阿姨在其他地方還有比較大的房間可以
給你們住。陳同學的東西我也會幫他移到樓上比較小的房間,房租可以不用算。」
這阿珠姨明顯沒在聽人話,真是超尷尬的。但這就是她,很雞婆的老媽子。我也不打算多
說甚麼,畢竟說越多破綻越多。
「好啦阿珠姨,我快趕不上了,先走啦。」
「好喔,再見啦。」
今天還是要去那棟有雙蛇杖標誌的白色大樓,探望一下阿傑。上次去看時,他已經康復得
差不多,可以下床走路了。
剛走進大廳,新來的客服小姐一看到我便說:
「早啊林先生,你來找阿潔的嗎?」
「沒錯,怎麼了嗎?」
「他人現在正在空中花園曬太陽,不在病房裡。」
「這樣啊…」
「你等一下,我請機械看護帶你過去。」
「好的,麻煩妳了。」
跟上次相比,現在醫療大樓裡裡外外都有不少變化。除了大樓外的招牌,內部也多了不少
醫生跟護士。不過沒有變的是,要在大樓裡走動依然需要在機械看護的帶領下。
某次走得太快,沒跟在機器人後面剛過個轉角就被不知哪來的保全攔住。所以我才發現,
其實他們不是真的放心讓我四處亂走。但我並不在意這些限制,本來我就覺得這裡不是我
該來的地方。如果不是為了阿傑,其實我也不想來這裡。
跟著機械看護的帶領下我終於來到空中花園深處,在大樹下看到那有點陌生的嬌小身影。
但我知道那是阿傑,不為什麼我直覺上就是知道。
只見他一個人躺在樹蔭下的搖椅中,直直看著天空發呆。我走向前靠近一看,他那頭特別
顯眼的白髮已留到耳邊。還記得在得病前他的頭髮明明跟我一樣是黑的。但現在拆掉繃帶
露出頭臉的他,感覺跟我就像兩個世界的人。
「你怎麼躺在這發呆?」
我知道阿傑早就注意到我了,只是懶得開口。不過半晌後他還是回答我的問題,聲音就像
個還沒完全變聲的少年,有點沙啞但也很稚嫩。
「楊醫師說我要多曬曬冬天的太陽,對身心狀況都會有幫助。」
現在的他還是穿著單薄的病人服,不過因為天冷,肩上還搭一件披肩。跟身穿大件夾克的
我相比起來,他真得比較不怕冷。
「穿太少了。」我忍不住開口。
「甚麼啊?」阿傑還是看著上方,懶懶地說:「我不冷啊。」
「看了都覺得冷呢。」
「你知道俄羅斯人為了戰勝冬天,會在這種日子破開結冰的河面當游泳池嗎?」
「別聊這種話題,光是用聽的就覺得冷到爆炸。」
「還不是你先提的嗎?沒事說甚麼我穿太少了,我還以為是我穿得太暴露。」
「你連拖鞋都沒穿呢。」我看一眼他那對光滑粉嫩的腳丫子,輕輕嘆氣。「我記得你以前
冬天手腳冰冷都得需要用暖暖包保溫才睡得著的。」
「別提以前的事了,現在的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說著說著,阿傑又閉上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阿傑似乎很排斥去談以前的事,有時候甚至會因此發脾氣。楊醫師說
那可能是長期的住院造成的抑鬱症狀,等出院就會恢復。
所以當他在發脾氣的時候,我會讓他一點。也盡量不提以前的事情。雖然今天不知為何又
惹他生氣,但還好他的反應也沒很激烈就是。
而且我手上還有可以讓阿傑心情變好的東西,那就是我趁搭公車過來前在超商買到的巧克
力棒。
「對了,上次你要的百吉巧克力棒草莓口味,我帶過來了。」
「欸?」原本還悶悶的阿傑突然起身,轉頭睜大眼看向我。「在哪?」
我從包包裡把百吉棒拿出來,問:
「不過你可以吃其他食物了嗎?我剛剛問楊醫師她是說再等等。」
「不能吃也沒關係,我先存起來,等能吃再吃就好。」
「不好吧,你能忍住嗎?」
「唔……」
阿傑瞇著眼皺起眉心,一臉傷腦筋的表情。看他那樣子我就知道不行,我太了解他了。
「我下次再帶來給你好了。」我邊說邊把百吉棒收進背包裡。
「別啊!」阿傑撲過來要搶我手上的百吉棒。「我已經吃了一年多的流質食物跟奇怪的果
凍!吃到都快吐了!」
我沒想到他會那麼激動,下一瞬間他就整個人貼到我身上。像是只有嬰兒身上才聞得到的
奶香味竄進鼻腔,讓我有點心猿意馬。
但很快我就回過神來,把百吉棒收好,把衝動的室友重新押回他的搖椅上。
「你給我小心點。」我沒好氣地說:「這麼莽撞,要摔到了怎辦?」
「可是我的百吉棒……」
他露出很委屈的表情,小聲地說著。那一瞬間,我突然有種乾脆把百吉巧克力棒直接給他
也沒關係的荒唐想法。
但我很快就恢復理智,告訴自己要一時心軟給他,結果他真的偷吃搞壞肚子的話,那可就
不好了。
「話說回來。」我換個話題以掩飾自己的心虛。「我記得你以前很不喜歡這類小點心的樣
子,怎麼口味突然就變了?」
「以前戒菸的時候聽朋友建議改咬百吉棒。」阿傑用手指搔搔臉頰,訕訕地說:「沒想到
菸戒掉了,換百吉棒戒不掉,啊哈哈……」
「唉……」
看他那可憐兮兮的模樣,我終究是不忍心,於是我想了一個折衷的方案。
「我把巧克力棒交給楊醫師,等你能吃那天再跟她要吧。」
「不要啊!」阿傑馬上反對我的提議。「你要拿給她,一定會被她吃光的。」
「呃……應該不會吧?」我心說那個女人怎麼可能會喜歡百吉巧克力棒?真的難以想像。
「一定會的,百吉巧克力棒可是這世界最好吃的點心!」阿傑握拳一臉激動地說:「只要
是人就無法拒絕它的誘惑!」
不,並沒有,你想多了。我在心裡無聲地吐槽著。
「怎麼了,你們在聊甚麼?」
說曹操曹操到,楊醫師的聲音遠遠傳來。我跟阿傑同時轉頭,看到那名總是穿著白大褂跟
白色套裝,黑色短裙黑絲襪的冰山美人緩步走到我們面前。
「沒,就這傢伙想吃百吉巧克力棒。」我毫不猶豫地背叛了阿傑。
「喔?」楊醫師的音調略為上揚。「所以你有帶?」
「呃……對。」
「唉……」楊醫師嘆了口氣。「那你交出來吧,等她能吃外食了我再交給她。」
「楊醫師,妳絕對不可以偷吃喔!」阿傑插嘴道。
「……我不喜歡吃這類點心的。」
「怎麼可能會有不喜歡百吉巧克力棒的人?」
有啊,就在你眼前啊,但我終究還是忍住了吐槽的衝動。我把包包裡的百吉巧克力棒都拿
出來交給楊醫師,另一手擋住想要衝向前搶奪的阿傑。
楊醫師接過百吉棒後便看著阿傑,柔聲道:
「阿潔,妳該回病房做檢查了。」
聽陳醫師這句話,阿傑突然就安分許多,只見他乖乖地說:
「好,我知道了。」
接著一台機械看護推著輪椅過來,阿傑坐在輪椅後朝我揮手道別,便被機械看護推進大樓
。阿傑走後,楊醫師熟練地打開百吉巧克力棒的外盒與內包裝,隨意地抽出一根咬下。
「真懷念,好久沒吃這個了呢。」她一邊咀嚼一邊說著。
「妳不是說不喜歡嗎?」
「我騙她的。」
「……」
我無言地看著這個壞心眼的醫師,心想要是阿傑知道他的最愛被吃了應該會整個人爆炸。
「林先生,我送你離開吧。」楊醫師把百吉棒的盒子關上。「順便聊聊之後的事。」
跟著這白大褂走到電梯前,女子跟我談起休學手續已經辦好的事。
「雖然代替她辦了休學,但之後如果動了性別重置手術,她跟以前的他在生理特徵上將會
完全不同,怕是無法順利復學。」
「你們沒辦法幫忙嗎?」
「應該是可以,但也可能沒辦法用她本來的身分復學就是。」
頓了一下,她又說:
「原則上我們與政府單位的共識是,會給予進行性重置手術後的病人新的身分認證並保密
,以減少性轉病人適應社會的困難。當然更改身分證性別也是可以的,畢竟跨性別族群爭
取到證件性別可更改的權利已是十幾年前的事。」
「那應該沒問題吧,反正他也沒親人了又休學兩年,認識的人早就都離開。而且只是身分
證換個性別,對他來說也沒甚麼差。」
「這部分我會再問問她的意見,剩下的就是新身分的認證問題了。」楊醫師揉揉自己的眉
心。「不過現在政府機關反應太慢效率很差,不只你朋友,其他性轉病患者的身分認證也
還沒處理好。」
「那不就麻煩了?」
「是蠻麻煩的,現在沒有身分認證的人在國內根本寸步難行。不趕快解決的話,我們也沒
辦法放已經痊癒的性轉病人出院。」
楊醫師的擔憂我很清楚,在幾年前全民認證系統開放後,現在很多公共設施的免費使用權
都開始與身分認證綁定。尤其是捷運之類的大眾交通工具,沒有身分認證無法免費搭乘。
不過公車因為搭乘的大多是沒有植入身分認證的老人加上設備汰換過於緩慢,所以還能用
晶片卡或現金付費。
「阿傑她離出院還早不是嗎?」
「最快也是明年的事。」
「那應該來得及吧?」
「是的,所以你不用擔心。」
我們的談話在楊醫師送我到門口櫃台前時結束,最後我拜託楊醫師幫阿傑再買一盒百吉棒
。楊醫師很敷衍地答應我了,看她那樣子我很懷疑她會去買,但我也拿她沒辦法。
只能祈禱她真的會好心到幫阿傑買百吉棒吧,這麼想著的我就這樣走出白色大樓。
※
計畫總是趕不上變化,意外很快就發生了。
數日後,我在上班時接到阿珠姨的電話。原來是阿傑班上的助教打過來找她,說是要問問
阿傑的近況,因為他的休學並非本人申請的。
「阿珠姨妳把她的號碼給我,我跟她談。」
打電話過去,接通時聽到的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我跟她說明了來意,並告訴她現在阿
傑的狀況不適合打電話。
「林先生,可以跟我說為什麼陳同學他沒辦法親自來申請嗎?」
「抱歉,這是他的個人隱私,即使我知情也無法透漏。」
「這樣的話我們可能沒辦法接受喔。」
「我想手續都是合乎程序的吧?為什麼會一定要他本人過去?」
「這個…因為學校有…有些規定更改了,我也很為難。」
助教支支吾吾的語氣讓我感到疑惑,畢竟休學得考慮到學生可能無法親自前來的狀況,為
什麼現在規定又改成需要?
不過我想對方如果有甚麼難處,那也不是我能幫忙處理的。
「不好意思呢,這件事就算你跟我說我也只能想辦法幫妳轉達,但我不保證他一定會返校
。」
「沒關係,就拜託你了,林先生。」
掛斷電話後,我第一個想到的是通知楊醫師麻煩她請人幫忙查查,畢竟我已經畢業。而且
如果校方真的是因為某些難處而無法同意,我去也沒用。
但要是這難處楊醫師的公司有辦法處理,那就交給他們處理就好。
至於阿傑,我並不想跟他提這件事。畢竟在他動變性手術以前,說出來只會增加變數。
對欺騙助教這件事我是完全沒罪惡感,因為我也覺得對方沒老實說。反正真要沒辦法一定
得真人去的話,現在的阿傑也沒辦法去。
結果就是,不管我有沒有說,阿傑都不可能去。所以這件事就這樣了,我把它擱在一旁,
專心工作直到午休結束。
跟前輩吃完午餐回來,趁著大家都還在午休的時間,我到樓梯間打手機給楊醫師。電話響
了好幾聲才被接通,楊醫師慵懶而富有磁性,卻略帶殺意的聲音傳來。
「……你知不知道打擾他人睡眠是可以判處死刑的?」
「抱歉啊現在是文明社會,沒這條法律好嗎。」
我毫不猶豫地吐槽了,不過大概是因為沒睡醒的關係,楊醫師似乎不在意。
「……說吧,怎麼才沒幾天就打電話給我?」
我把助教打來拜託我請阿傑本人去學校一趟的事說了,楊醫師沉吟半晌,才道:
「這事我們來處理就好,就這樣我要睡回籠覺了。」
說完立刻就掛斷了,這冰山美人連講個電話都很冷。我看著被掛斷的手機好一會兒,才注
意到前輩從辦公室走出來。
「怎麼?打電話給女朋友嗎?」前輩看著我手上的手機,開玩笑道。
「我就算有女朋友也不會挑這時間打。」
「哈哈,開玩笑滴。」前輩拍拍我的肩膀,又說:「老闆要在樓上開會,我先上去了。」
接下來的時間,我都沉浸在工作中。年假結束後事情很多,除了假日外我大多把心力花在
工作上。每天也至少加班一小時,到家都累到不行,洗完澡就睡。
不知不覺又到週末,這次在看到阿傑以前先見了楊醫師一面。她跟我說他的休學手續確定
辦好,已經沒問題了。
「如果助教還是打來的話怎麼辦?」
「那個助教應該已經被告知不可以插手此事,你不用理她。」
「知道了。」
「然後我還有件事要跟你說,你朋友最快下個月就會動性別重置手術。」
「這麼快?他的身體狀況能承受住嗎?」
「整體復健狀況良好應該沒問題,放心吧,她沒做好準備以前我是不會開刀的。」
「我不擔心這個,只是……」
「嗯?還有其他問題嗎?」
「不,沒有了。」
其實我一直想問阿傑這個問題,但總找不到機會。畢竟就連性別重置手術這件事,他到現
在都還沒有跟我說過。或許楊醫師會知道,畢竟阿傑很信任她。但我最後還是說不出口,
因為這問題本該由我親口跟阿傑提起才對。
說來慚愧,即使自認為是這世界上最了解阿傑的人,但我依然想不到他堅持要動性別重置
手術的理由。實在不懂他為什麼要放棄自己以前的性別,非要當女生不可?
楊醫師一定跟他說過可以維持原來的性別這件事,頂多只是失去生育能力而已。不過現在
人早就不把生育當成自己的義務了,應該也不是因為這個理由吧?
想不通啊,真的想不通。自以為很了解的人突然變得難以理解,我感到很煩躁。
「總之離開刀少說還有四個禮拜。」身旁女人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如果你真的不希望
她離開,就想辦法在此之前說服她留下。」
「我盡力吧。」我有點心虛地答應著。
在談話中我們終於來到阿傑的病房門前,不過楊醫師沒打算跟我進去。她還要開會,只是
特地來跟我說休學的事才跟來。
在她離開前我突然想到巧克力棒的事情,又問:
「對了,阿傑能吃外食了嗎?」
「已經可以了。」楊醫師毫無羞愧感地又補了一句。「但巧克力棒我已經吃完了。」
「……下次想吃自己買好嗎?」
這女人真的很機車,害我忍不住直接開口嗆下去。我心想還好有考慮到這種情況,所以來
這之前又買了三盒。
「我會考慮跟福利部的人申請的。」
那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一邊沒心肝地說著,一邊轉身離開了。
楊醫師走後我拿出門禁卡在門旁的讀卡機掃一下,等聽到嗶一聲後門打開才走進病房。躺
在病床上的阿傑看到我便咧嘴一笑,看來狀況不錯。
不過這笑容還不算甚麼,等到我把百吉牌草莓巧克力棒交給他時,我仿佛能在他眼中看到
閃亮的星星。
「喔~~」
阿傑把手上的巧克力棒盒子高舉,像個小孩子似的張大嘴巴。在一旁的我有點意外,第一
次看到他露出這種表情。
只見他快速打開紙盒拆開包裝,抽出一根巧克力棒含在嘴裡。然後一截又一截地咬斷,很
快第一根巧消失了,接著第二根第三根,沒多久已經吃完整包。
一口氣吃了好幾根,忽然阿傑停下如倉鼠般吃草莓巧克力棒的動作,呆掉片刻後眼淚突然
撲簌簌地從眼角泛出。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我被嚇一跳,正想問怎麼了,就聽到他帶著哭腔說:
「真的是太好吃了,嗚嗚……」
「有必要哭嗎你……」
「嗯……」阿傑用力地點點頭。「之前吃的都是沒有硬度的東西……」
看他那樣子,好像也不難理解。要是連續一年多只能吃那些沒甚麼味道的流質食物跟果凍
的話,對於正常食物的渴望也會變得很可怕。
「老皮。」阿傑閉著眼睛享受嘴裡的巧克力棒,口齒不清地說:「能活著真是太好了。」
「是啊。」我不禁露出苦笑。
之後我默默地看著阿傑把剩下的草莓巧克力棒吃完,現在的他看起來已經與我記憶中的那
個樣子相去甚遠。他的外貌變得十分中性甚至偏向女性,完全看不出是個男的。不過讓我
感到慶幸的是,他的言行舉止,還有一些小動作都跟以前差不多。
他還是喜歡遊戲跟動漫,是我熟悉的那個阿宅。想到這,我藏在心底的擔憂便放下了。
我笑著跟還沉浸在草莓巧克力棒的美味的阿傑說:
「等你出院後,我們再去吃好吃的吧。」
聽到這句阿傑明顯頓了一下,這時我才意識到剛剛的提議有甚麼問題。阿傑肯定是想到自
己出院後要不告而別,才會對我的提議感到心虛。但說出的話覆水難收,我不能表現出講
錯話的表情,只能等他回應。
「好……好啊!等出院再說。」
可以感受到他的敷衍,但我並沒有表現出不滿。因為現在挑明的話會更麻煩,我並不想要
現在就逼他做出選擇。
所以我順著他的話,問:
「是說你現在應該快能出院了吧?醫師有說甚麼時候嗎?」
「還早呢,現在只是勉強能在院裡走動的程度而已。」阿傑裝作沒事那般回應著我。
「確定出院日期記得跟我說,我開車來接你回去。」
「你會開車?」
「前年開始上班後因為覺得可能會用到就回家去考了,放心吧車是我老爹的。」
「那你會甩尾嗎?像是頭文字G的塔庫雅那樣。」
「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連山路都沒開過幾次呢。」
「甚麼啊,甩尾不是考駕照的基本技能嗎?還有水溝蓋跑法。」
「你到底是看了哪裡的駕照考證方式?」
「應該是GTX賽車之類的吧?」阿傑又笑了,一臉我該懂這梗的促狹表情。
「好吧,那我下次就帶整套的GTX賽車動畫給你看。」
「可以的話我還想看劇場版,拜託你了。」
這傢伙順著竿子就往上爬,還多提一個要求,讓我忍不住抱怨道:
「那是上個世紀的老片了欸!找不找得到都很難說。」
「電器街那邊的老店一定有的,就幫幫我吧。」
「唉……我盡量。」
還是無法拒絕他的請求,我心想反正這類老片老動畫也不貴,就是要找得花時間而已。
因為擔心太多負面情緒會影響到他的康復情況,所以一直以來我都很順著他。現在覺得這
樣有點太寵他了,但要我適當地收斂不讓他察覺也很難做到。
總之,就當作是上輩子欠他的吧。在離開醫院時我這樣告訴自己,並把這件事記在手機的
待辦事項App裡。
※
忘記是誰說的,如果有一件事看起來越順利,那就表示意外發生的可能性越大。這聽起來
很像「樂極生悲」,但我更樂意稱之為「蓋吉定理」。
這個定理是取自某位很愛飾演倒楣角色的男星名字,他拍的片子十部有九部都很倒楣。但
他依然樂此不疲,最後甚至憑某部獨立拍片的倒楣角色奪得全球影帝位置。
題外話到此,總之距離阿傑進行性別重置手術不到兩週的時間,我遇到了麻煩事。
原本以為請楊醫師辦理休學的事早就告一段落了,沒想到還有後續。
就在週末要出發去探望阿傑前,我剛踏出宿舍大門的時候。一名穿著毛衣跟長裙,相貌身
材都十分平庸普通的女子出現在宿舍門口。
我還在想是哪個房客的親人來探訪,結果那女的卻是直接朝我走過來。
「請問是林先生嗎?」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原本想否認後快點出門。但又看到後面跟過來的阿珠姨,心想大概是
躲不過了。
「小林啊,這位是陳同學的助教,她特地來探望陳同學的。」
阿珠姨打斷女子和我的對話,但同時也曝露出我的身分。我有點傷腦筋地抓抓頭,說:
「阿傑他不在,妳來了也沒用。」
「但你知道阿傑在哪對吧?」
「就算我知道,我也不能告訴一個不認識的人。」我板起臉回應。
「抱歉,請容我自我介紹,敝姓何,跟陳同學其實是情侶關係。」
我抿起嘴巴揚了楊眉頭,一臉遇到麻煩事的不爽表情。我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這人
不簡單,但知道兩人是情侶關係這件事可真的讓我嚇一跳。
咳了一聲,我才問:
「所以妳想找阿傑是因為,妳是他女朋友?」
「是的。」女子很乾脆地點頭。
「但妳也是助教,跟學生談戀愛沒問題嗎?」
學校是禁止師生戀的,雖然通常是用在男教授與女學生的不正常關係,但要是女助教與男
學生有關係被爆料的話,依然會以校規處理。
我是覺得阿傑應該沒那麼蠢,冒著犯校規的風險跟助教交往才對。
「……所以我們的關係並沒有公開,只有在晚上他下課後要上班前才會偶爾在校外聚一下
。」
原來如此,這真是非常合理的回答。恐怕阿傑也是特意隱瞞,難怪我都沒發現了。但真正
讓我感到困惑的是,為什麼阿傑當初進加護病房會是找我,卻不是找他女朋友來幫他?
「我明白了,男朋友突然消失不見那麼久,妳會心急也是正常的。所以上次的事其實不是
學校規定,是妳故意卡著對吧?」我用比較溫和的語氣試探著對方。
「對,但不知道為什麼會被發現,後來又被主任教授嚴正警告了。我猜大概是你做了甚麼
,實在是逼不得已,只好親自來找你談談。」
「小林啊,你就幫幫她吧,她很可憐呢。」
阿珠姨在一旁插嘴,聽得我尷尬地笑了笑。現在要嗎我當壞人把這位助教小姐趕回去,要
嗎我打電話去問阿傑要不要跟她見面。
前者怕是治標不治本,如果這女的說得是真的,那我覺得她在沒見到阿傑前是不可能放棄
的。畢竟能直接找到我跟阿傑住的地方,就表示她絕對有打算追究到底。
「好吧,我打電話問問,如果他願意見妳,我就帶妳過去。」我拿出手機。
「拜託你了。」女子向我彎腰鞠躬表達謝意。
因為阿傑目前沒有手機可用,所以我還是只能打給楊醫師。接電話的楊醫師心情還不錯,
也不知道是遇到甚麼好事。
「是你啊,有甚麼事嗎?」
「楊醫師,有個女子自稱是阿傑的女朋友,她想找阿傑談談。」
這話剛說出口,原本有點溫度的語氣立刻就變了,只聽她冷冷地說:
「……我知道了,你等一下,我轉接這通電話到她的病房。」
半晌後阿傑的聲音傳來,聽得出他很緊張,連聲音都在顫抖。看來接電話前楊醫師就跟他
說來找他的是他女朋友這件事,而他似乎也知道對方為何而來。
「老皮,你你你……幫我跟她說,我不想見她。」這時他的聲音因為很緊張而變得有點尖
細,不仔細聽會以為是別的女人在說話。
「……」
我猶豫了一會,正在想要怎麼說的時候,阿傑用更大的聲音喊過來:
「拜託了!我不想見她!」
通話突然被中斷,我拿起手機一看才發現通話已結束。轉頭一看,我發現那女人的臉色變
得很難看。
「剛剛那個是女人的聲音對吧?」
「欸?」
沒想到阿傑的聲音會造成誤會,我趕忙開口:
「不是的,那個是……」
話還沒講出來,手機又響了,上面顯示的是楊醫師的手機號碼。我以為是阿傑回心轉意,
但接通後聽到的卻是楊醫師冷冷的聲音。
「林先生,把手機給那女的,我來跟她談談。」
「……好吧。」
我看向何小姐,把手機遞給他。我並不清楚楊醫師跟她說了甚麼,但看得出來不是好話。
因為那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握著手機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膚色泛白微微顫抖。
最後她掛斷通話,舉起手作勢要手機摔出去。
「等等!」我趕忙出手阻止她。「那是我的手機!」
何小姐的動作停滯片刻,才很不甘願地把手機還給我。我嘆了口氣,覺得楊醫師一定是講
了很過分的話才會讓她這樣。
「謝謝你……還有對不起打擾了。」何小姐低頭小聲地說:「給你添麻煩我很抱歉,以後
不會再來找你了。」
接著她轉身走出宿舍,騎著一台小綿羊機車飛速離去。
「小林啊,到底怎麼了?」阿珠姨走過來,小聲地問著。
「唉……」我無力地嘆了口氣,說:「我哪知道。」
※
雖然被那女的拖延好一段時間,我還是決定去凱瑞奇恩(Kerykeion)的白色大樓一趟。因
為阿傑的情況好像不太妙,我是直接開車衝過來的。
一進大樓,新任的客服小姐看到我就趕忙說:
「林先生,楊主任說如果你來了麻煩先去她辦公室找她。」
「好。」
跟著機械看護到楊醫師辦公室門前,我還沒按對講機的通話按鈕門就開了,喇叭還傳出楊
醫師的聲音。
「進來。」
映入眼簾的是穿著千篇一律的白大褂,戴眼鏡的長髮知性冰山美人。她正低頭專心處理桌
上堆積成山的文件,沒注意到我。
我也不打算先開口,因為這段時間的相處下讓我知道,眼前這女人要是不想講話你怎麼催
促也沒用。雖然這明顯是楊醫師他們的疏忽,但無辜被波及到的我情緒卻很穩定,只想趕
快問完狀況就去看阿傑。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聽到她以事不關己地的冷淡語調道:
「那個女的藏得很好,學校裡沒有半個人知道他們在交往。要不是她在探我們底細,我們
連她的存在都不會知道。」
楊醫師抬起頭,把文件遞給我,又說:
「不過也不怕她追查,畢竟我們已經是公開在檯面上的存在,早就佔據了主流輿論。」
看了一下文件,裡面有一些何小姐的背景資料,我沒仔細看就放回桌上。
「她說她不會再來了。」我雙手交叉在胸前,問:「妳跟她說了甚麼?」
「很老套的藉口。」楊醫師把文件收回去。「就說你朋友已經愛上別人,要她死心放棄。
」
「這不太好吧?說不定阿傑還想跟她在一起。」
「這問題你可以親自問她。」那女人嘴角微微露出一絲不屑「但我不覺得我做錯了。」
真是惡劣的性格,可是不得不說,只有這樣的處理才能讓對方快點死心。而且看阿傑那個
樣子,或許別見面會比較好。
我無奈地嘆一口氣,心想就算真的讓何小姐跟我來醫院了,要她相信現在的阿傑是她以前
認識的那個內向阿宅大概也很難。
被當成惡作劇的機率至少八成以上,剩下的兩成可能會相信,但接下來大概就是談分手。
不管怎樣,結果似乎都不會變。
既然如此,何必冒著讓阿傑的狀況更差的風險,去做這件事呢?所以楊醫師沒做錯,就算
違背了阿傑的意願也一樣。
他如果想不通這點再見面也不遲,反正知道自己的男友變成女的,比自己的男友劈腿還要
讓人難以置信。
「阿傑狀況還好嗎?」
「不太好,剛剛才打過一針鎮定劑。」頓了一下,那女人向我勸道:「其實我不建議你現
在去看他。」
「麻煩啊…」我揉揉皺起的眉心。「算了,我還是要去看看吧。」
楊醫師瞇起眼看著我,我知道她甚麼意思,又道︰
「這件事遲早要面對的,有人陪他會比較好。」
對於我的解釋,那女人還是想了好久。最後她低頭繼續弄自己的文件,說:
「既然如此,就交給你了。」
聽到這句話後我轉身就走,離開房間前,楊醫師的聲音又從背後傳來。
「她現在情緒其實非常不穩定,如果真的不願意見面,還是不要勉強她。」
「我知道。」
接著我又在機械看護的帶領下來到阿傑的病房,站在房門前我猶豫許久,才按下對講機的
對話按鈕,問:
「我可以進來嗎?」
沒有得到回應,但病房的門自動開了。進房的時候我看到滿頭白髮的阿傑正雙手抱著低垂
的頭動也不動,安靜地讓人感到難受。
「還行嗎?」結果站在床邊憋了許久,我也只能這樣問。
「搞砸了啊,老皮。」幸好阿傑很快就回應了,只是聲音比平常還要虛弱沙啞。
走到床邊坐下,我嘆了口氣,又說:
「那個何小姐是你女朋友沒錯吧,為什麼不見她?」
「……老皮,我見了她又能怎樣?」阿傑抬起頭,哭喪著臉面對我。「我現在這樣子能見
她嗎?」
這話說得我無言以對,因為每次見面阿傑的外貌越來越女性化。現在雖然留著只到頸後的
短髮,但他的臉已經看不出任何男性的特徵。偶爾笑起來還會給我很可愛的少女感覺,跟
以前那副略胖的宅宅模樣相差甚遠。
「好好解釋的話,或許她會相信你吧。」我斟酌片刻,又安慰道:「現在很多人都知道性
轉病,也許她聽完後就能理解。」
「理解又怎樣?她還能繼續跟我交往嗎?」
「說不定她一點也不在意啊。」
「但我會在意!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得了性轉病!」
很激動地說完後,阿傑又低下頭。雖然看不到臉,但我注意到他的拳頭握得很緊,那是他
在生氣或難過時會有的習慣動作。
我們之間再度陷入短暫的沉默,房間裡只剩下偶爾發出的電子儀器聲音。半晌後,我看著
阿傑的拳頭緩緩鬆開,才稍微放下心來。
「要吃巧克力棒嗎?」
我試著用食物吸引他的注意力,但他依然低著頭沒有回應我。
於是我自顧自地把一盒普通口味百吉巧克力棒從背包中拿出,接著拆開包裝,從中抽出一
根自己吃了。
「抱歉啊,草莓口味的沒有了,只能買普通口味的給你。」我邊吃邊說:「吃點甜食比較
好,甜食會帶來幸福感,會讓你好過一點。」
在吃到第三根的時候,阿傑終於忍不住了。只見他抬起頭看著我,並向我伸出手,說:
「給我一根。」
我把剩下的巧克力棒都給他,看著他像倉鼠那般一根又一根地啃光。
「好點了嗎?」
「嗯……」
「甚麼時候交往的?」
「甚麼?」
「你跟那個女的。」我笨拙地想轉移話題。「沒想到連我都瞞了,虧我們還同居那麼久,
我就這麼不值得被信任嗎?」
「也沒特意瞞你。」阿傑抬起頭,對我無奈地笑了笑。「你畢業後開始工作就一直很忙,
我找不到機會。」
「呃……」我有點心虛地別開眼。「說得也是。」
因為沉重的工作壓力顧不到室友,雖然不是故意的,但因為這樣怪對方沒說也不對。而且
像這種感情上的私事,我也不該過問的。
「我剛開始打工的時候壓力也很大,知道你會很艱難,所以才想說等你穩定了再說。」
阿傑的體貼讓我感到愧疚,只能訕訕地說:
「對不起……誤會你了。」
「知道就好。」他的心情似乎好點了,語氣輕鬆地問:「所以,你看過她了,覺得她怎樣
?」
「看起來很普通的女人。」我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無法理解那麼宅的你怎麼會跟她在一
起。」
「你很意外?」
「感覺你們根本毫無交集啊。」
「說得也是,所以她主動來找我時我也嚇一跳。」
「她主動找?」
「對啊,原本找我只是為了課業的事情,後來不知道為啥就被告白了。」
「然後你就答應了?」
「像我這樣的宅宅,要有女生願意主動告白的話根本不用考慮甚麼吧?」
「說的也是呢。」
我們兩個聊到這便不約而同地笑出來,這種自嘲也只有同類才能感覺到幽默的點在哪。笑
一陣子後他才停下,有點悶悶地說:
「不過現在都結束了,我以後不會再跟她見面了。」
「會捨不得嗎?」看他那有點落寞的樣子,我忍不住問道。
「沒有呢。」他對我咧嘴一笑,道:「不如說,鬆了口氣。」
「鬆了口氣?」
「其實我本來打算主動提分手的,現在這樣倒是簡單多了。」
「怎麼會想分手?剛剛還不是說自己沒人要嗎?」
我看著這個理應不該有女朋友的宅室友,對他的奢侈感到些許的憤怒。他別開眼躲掉我的
注視,心虛地說:
「因為我跟她沒有共同話題,我們之間最常做的就是約會、吃飯、還有做那種事。」
「做啥?」
「做愛啊。」阿傑微微皺眉,露出有點苦惱的表情。「我總覺得她只是想要我的肉體而已
,每次見面都一定會去賓館。」
「你不是一直都很嚮往這種只渴求肉體的關係嗎?」我忍不住吐槽這個不知足的傢伙。「
有這樣的女友你還嫌啊?」
「是曾經很嚮往啦……」他有點無奈地搔搔臉頰。「但實際上體會過就覺得……這好像不
是我要的。」
「那不然你是想要甚麼樣的關係?」我沒好氣地問著。
「呃…比方說像白兔棉花糖那樣,日久生情的關係?」
「白兔棉花糖的女主角可是從小就喜歡男主角了喔。」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那種維持很久的關係,女主角告白也是高中的事了。男主角也
沒立即答應,是等到畢業才在一起。」
大概是覺得自己扯遠了,阿傑輕咳一聲,心虛地說:
「咳……總之,我跟她就到此為止吧……」
看著室友那支支吾吾的態度,總覺得他不是很想繼續聊下去。雖然不太能理解他理想的感
情是甚麼,但我也不能打破砂鍋問到底。畢竟,那是他的隱私。
「好啦,我也知道現在要你單獨面對她會很麻煩。」
「嗯……」
「今天就先這樣。」我站起身:「你看起來也很累了,早點休息。」
「等等。」
「怎麼了?」
阿傑抬頭,用一種想要問甚麼卻又很猶豫的眼神看著我。但到最後他還是沒說出口,只是
搖搖頭,輕聲道:
「沒……沒甚麼,下次再說吧。」
「嗯,下週我會再來的。」
「知道了。」他笑得有點勉強。「下週見。」
「下週見。」
與阿剛道別後我離開病房,沒多久就被兩台機械看護在電梯門前攔住。其中一台發出死板
的電子音,說:
「林先生,楊醫師有事找你。」
「知道了。」
雖然不太想再見到對方,但我還是乖乖跟著機械看護前往她的辦公室。剛進門就發現那女
人正坐在辦公桌前喝著熱茶,一臉冷淡不知道在想甚麼。
「如何?她不想相認對吧?」她也沒看我,只是把熱茶放在桌上,自顧自地問著。
「是啊。」我沒好氣地坐在楊醫師對面。
「理由呢?」
「他說他不想讓對方知道他得了性轉病。」
「這可以理解,將近八成的性轉病患者都不想被別人知道自己得了這個病。」
琢磨一下楊醫師這句話,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摸著下巴尋思半晌,我才問: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們還要公開?」
這女的又用一種看到白癡的不屑眼神盯著我,數秒後才開口。
「紙包不住火的,性轉病的病徵跟某些基因疾病太像,一驗就會發現問題。所以就算我們
不公布其他的醫學機構也會研究發現並公布,而且他們只會把這些病人都當成實驗對象。
」
「那你們呢?你們就沒有把阿傑它們當成實驗對象?」
楊醫師眨眨眼,似乎很意外我會這麼問,但她也只是斟酌片刻,便乾脆地承認:
「是這樣沒錯,但至少我們有強大的技術能給予性轉病人新生,減少被歧視的可能。你也
看到你朋友的改變,對吧?」
我抿了抿嘴不置可否,覺得阿傑的問題沒那麼簡單,不是說外貌甚至生理結構變得符合社
會預期就能解決。
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楊醫師又說:
「而且上面的人也希望性轉病人的存在早點被公開。」
「蛤?為啥?」
「這我沒辦法說,總之上面有上面的考量,這不是你這小老百姓能知道或干涉的事。」
我用很不屑的眼神看著楊醫師,擺出一副不要隨便勾起別人的興趣又把它掐滅的態度。
「……總覺得你越來越沒禮貌了。」那女人瞇起眼瞪著我。
「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之前是不熟所以才不敢隨便。」我聳了聳肩。
「是嗎?」楊醫師喝了一小口熱茶,反擊道:「但我跟你可沒熟到哪。」
「呃……」我心虛地轉移話題:「所以找我來做甚麼?」
「沒,就找你問問她的狀況。」
「這個你可以自己問他吧?」
「你來之前她可是一句話都沒說,是要我怎麼問?」
「真是的……」我煩悶地抓抓後腦勺。
「其實這次事件對我們來說也是意外,我們並不知道那名女性會對你朋友造成這麼大的情
緒波動。」
「不,我也有錯……」我嘆了口氣,說:「如果當時我有警覺一點,不要打那通電話就沒
事了。」
「別這麼說,我這邊也有疏失。」楊醫師脫下眼鏡揉揉眉心。「我們應該要更早注意到那
個女人,在她接觸你之前就採取必要的手段。」
沒想到這麼高傲的女人也會認錯,我覺得很意外,心裡那點不爽也就消失了。我看著她重
新戴上眼鏡,然後向我問道:
「所以她的狀況還好嗎?」
「現在算穩定許多,我想他已經沒事了。」
「你要確定喔,要是她的狀態過於不穩定,我們可能會延後性別重置手術。」
「欸?」我愣了一下,又問:「如果阿傑沒辦法做手術,那也是他的事情,為什麼要告訴
我這件事?」
那女人聽我這麼說,臉上又露出像是在看著笨蛋的表情。雖然被看不起很不爽,但她這次
倒是很乾脆地解釋了,我也不好發作。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阿傑堅持要動手術怎麼辦?」
「呃……」
我把這問題放在腦中轉了幾圈,突然覺得這可能性不小。雖然我還不知道阿傑為什麼要動
手術,但他這個人只要下定決心了,誰都勸不回。
「性別重置手術是很複雜的手術,而且很難再做第二次。因為這樣,我們在評估患者身心
狀況時都要謹慎再謹慎。深怕患者進行手術後會後悔,對她們的心理狀態產生更壞的影響
。」
「原來如此……」我看著楊醫師,說:「所以一旦你們評估無法動手術,但阿傑又堅持要
做手術的時候,是希望我來安撫他嗎?」
說說服是不可能的,因為我那室友一旦決定要做,就不會輕易放棄。但如果只是要安撫他
的話,我還蠻有自信做到。畢竟在他有重鬱症的那段時間,都是我一直在幫他。
「沒錯,就像今天這樣,希望你能幫助她恢復平穩。那麼她能再度通過審核動手術的時間
點就會越早,對她也比較好。」
「太晚動手術不好嗎?」
「在她體內還有醫療用分子機器人運作時,動任何手術的安全性都很高。」
楊醫師喝了口已經變溫的熱茶,才說:
「但我們的分子機器人研發部門建議為防止免疫系統退化,注入人體內的醫療用分子機器
人最好不要存在超過兩年,而將所有分子機器人排出淨化到免疫力完全恢復又至少要一年
。所以這次手術如果拖太久的話,你朋友可能得再等一到兩年後才能重新移植,這時候動
手術會比較安全。可是等到那時候肯定又會有其他問題,為了避免夜長夢多,還是越早越
好。」
接下來楊醫師又解釋很多醫學方面的術語,大抵上就是在說雖然這些性別重置手術的技術
很早前就有,但最新的醫療用分子機械技術還有很多需要謹慎評估的部分。即使他們的公
司就是做醫療分子機器人跟基因工程起家的,也不敢冒著過大的風險強行動手術,這是商
譽問題。
除此之外她還講了一大堆高科技知識,甚麼基因改造跟再固化工程之類的,我大多是有聽
沒有懂。但聽得出來大概是在說不盡早動手術,對阿傑會有壞影響。
總之就是手術越早動越好,所以我只能在她講解完後才說:
「我明白了,總之最近我會盡量過來陪他的。」
其實離手術執行的日子已經剩不到兩週,我一定得再過來一趟。因為我還有些話得跟阿傑
說清楚,也覺得他有話想跟我說。
要是不說清楚的話,我想他一旦動完手術,就會毫不猶豫地離開吧?
※
接下來的一週都是在加班工作中度過,不知為何工作量突然增加了。我問前輩是怎麼回事
,前輩只說過幾天再講。
後來才知道原來是績效評量的方式有修改,前輩為了讓我可以拿到比較多的年終獎金,就
臨時多派些工作給我。
「年終看績效,你這績效拿一個月綽綽有餘,但我給你塞幾件工作就可以領兩個月,感謝
我吧。」
多一個月的薪水其實也沒多少,本來這幾年的職場環境因為新型肺炎的關係也沒多好,起
薪並不高。我一個新人做不到三年,拿到的薪水能維持生活已經很不錯。
但有在工作不用靠家裡幫助,絕對比一些畢業即失業的家裡蹲尼特好很多。雖然跟在大學
就努力打工養活自己的阿傑相比,我覺得自己也沒甚麼了不起的。
「那就謝謝前輩了。」出於禮貌向前輩道謝,雖然我不是很喜歡被硬塞工作,但他這樣做
畢竟是出於好意。
「好好幹,年後會有更多好事等著你,我去開會。」
前輩拍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著,最近老闆開會他幾乎都得去,感覺他忙到痛並快樂著
。但到他那年紀還沒有對象,我不禁開始擔心他會不會為了工作放棄感情,最後光棍一輩
子。
「謝謝前輩,對了順便問問,要幫你介紹相親對象嗎?」
「才不用!」前輩氣呼呼地走了。
下班回宿舍後,突然接到妹妹的來電。平常幾乎不會打回去的我看到號碼顯示妹妹時有點
意外,心想是不是家裡有甚麼事。
結果手機接通後,她劈頭就問:
「老哥,你那邊有住的地方嗎?」
「幹嘛?」好吧,我想太多了。
「我明年考大學要北上去面試,沒地方住。」
「爸媽答應了?」
家裡的父母通常不在家,所以我才特地問一下。不過老妹應該早就料到我會這麼問,很快
就答道:
「當然啊,我早跟他們視訊過了,不然我怎會打電話問你?」
「好吧,雖然很想給妳住,但我這邊也沒地方好嗎,而且鄰居都男的。」
「是喔,那我去北部的朋友家住好了。」
「等等,你朋友男的女的?哪裡認識的?」
「你很雞婆欸,干你屁事。」
「欸幹,你要在北部出事,爸媽肯定怪我好嗎?」
「那你就找地方給我住啊,不然你出錢讓我住旅館?」
「唉…放你一個人住旅館也不可能啦,我去問問房東太太。」
沒想到妹妹會考北部大學,去年過年回去聽她說學測分數可能不夠,應該會選南部。當時
想說應該就不會北上了,怎麼現在分數就夠了?
「要是有房間我再跟妳說。」
「謝謝老哥。」確認完後她就掛斷通話了。
看時間還早,我趕忙又打給阿珠姨,問一下有沒有房間可以暫住的事。
「阿珠姨晚安,我小林啦。」
「是小林啊,這麼晚打電話給阿姨幹嘛?」
「我妹妹明年要北上去參加大學甄試的面試,問我有沒有地方住。我想問阿珠姨有沒有多
的房間可以空出來暫住,我會照日數付房租的。」
「妳妹妹要上來考大學喔?那阿姨家裡還有空房間,就給妳妹妹住啦。啊房租錢就不用了
,阿姨不缺這個錢。」
「不好意思啦阿珠姨。」
「客氣甚麼,大家都幾年交情了。」阿珠姨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先這樣啦,妳妹妹確
定要上來再跟阿姨講。」
「謝謝阿珠姨,晚安。」
阿珠姨總是那麼熱心雞婆,讓我鬆了口氣。但為了讓妹妹以為我找房間很不容易,還是拖
過幾天後才打給她說這件事。
「老哥謝啦,我本來以為你只是講講。」
「我還是去跟房東太太取消好了。」
「欸不要!你很機車欸!」
「有其兄必有其妹啊。」
「齁,討厭!你真的是我親哥哥嗎?」
「上大學後講話不要那麼白目,會沒人緣的。」我一臉煩悶地說:「我是妳老哥才能習慣
妳的臭嘴,要其他人被妳這樣嗆,早就生氣了。」
「好啦,對不起。」
聽得出妹妹有在反省,就勉強放過她了。老實說我妹妹除了外表沒一個像女生的地方,也
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問題,總之給我帶來不少麻煩。
跟她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那麼多年,結果就是我對女性的認識完全錯亂,上大學後完全不知
道該怎麼跟普通的女生正常互動。試著用與妹妹相處的方式和她們互動,換來的全是白眼
。
太親近會被誤會我對她們有意思,太疏遠又會被當成我在討厭她們的暗示。光是保持適當
的距離就耗盡我的腦力,搞到最後還被霸凌,從此我開始對妹妹以外的普通女性敬而遠之
。
或許對我來說女生心思太複雜了,還是男生比較好懂。像阿傑那樣就很好懂,就算他現在
快變成女的,我還是覺得他比那些女生好懂很多。
至少我跟阿傑聊宅話題能夠聊得很開心,跟那些女生可就沒辦法了。
「對了老哥,還有件事要跟你說。」妹妹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
「甚麼事?」
「詹叔他的骨灰被他家人接走了。」
聽到這消息,我腦中突然陷入一片空白。還好沒多久便回過神來,我才問:
「甚麼時候的事?」
「過年後沒多久,爺爺說他們就去廟裡擲筊問神明同意不同意,結果連得三次聖筊。」
「連三次聖筊啊…」我無奈地輕笑一聲。「那的確留不住沒錯。」
「老哥,詹叔能回去是好事。」
妹妹提到的那個人勾起我不少難過的回憶,雖然去年回去撿骨時已經放下不少,心裡只剩
下一點淡淡的遺憾。
但人都走那麼多年了,不放下也沒辦法,活著的人總得前進。何況現在我還有阿傑,不能
讓自己卡在這。我相信詹叔他也能理解,也不希望我走不出他的陰影。
「我知道。」我笑著說:「畢竟是他的家人,接回去也是應該的。」
「你真得這樣想嗎?」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心想妹妹當年是知道一些事,所以才這樣問我吧。
「沒關係,我已經放下了。」我尷尬地笑幾聲:「小時候的事情不管記得多深刻,現在也
早就只剩模糊的印象呢。」
「那就好,詹叔他姐姐有要我幫忙傳話,跟你說這些年很抱歉。」
「呵……」我忍不住笑道:「要道歉也是跟詹叔啊,跟我道歉幹嘛?」
「是啊……」妹妹頓了一下,又問:「真的沒事?」
妹妹難得地多體貼了幾句讓我有點意外,因為這小鬼頭一向只會惹我生氣要我收爛攤子,
體貼兩字實在是離她很遠。
「沒事啦,我真的想開了。」不想讓她想太多,我便裝作不以為意地說:「當時我還小,
是能幫到甚麼?」
沒錯,當時的我只是個甚麼都做不到的孩子。但現在的我已經跟那時不一樣,不會甚麼都
做不到了。想到這裡,那些被勾起的回憶也就沒那麼難受。
「那就好。」
「就先聊到這吧,我還有工作要忙,等妳上來我們再好好聊聊。」
「好,老哥掰啦。」妹妹主動掛斷通話。
我把手機放到一旁的榻榻米,整個人躺著仰望那樸素老舊的宿舍天花板。也不知過了多久
,我才有力氣爬起來,離開房間去洗澡。
這天晚上雖然我比平常早睡,但始終難以入眠。
※
因為工作太忙的關係,沒甚麼能靜下來思考的空閒。等我察覺時,週末已經到來。
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心想時間怎麼過那麼快。我的腦中依然一片混亂,不知該如何開口
跟阿傑談他的事。
現在這種感覺,大概就跟學生時期想臨時抱佛腳,熬夜整晚卻發現甚麼都沒讀到很像。因
為昨晚莫名陷入焦慮,我理所當然地失眠了。
一臉疲憊地起身,我走到宿舍外的庭院洗臉。冰冷的井水冲在臉上讓人清醒不少,不過只
要想起阿傑的事,腦裡還是一團混亂。
但就跟考試一樣,再怎麼不願意,該面對的時候還是得面對。我不得不一邊打呵欠一邊穿
上襯衫長褲,以趕赴刑場的覺悟踏出宿舍門。然後走進地下停車場,開老爸的電動車出發
。
懷著忐忑的心再次來到凱瑞克昂(Kerykeion)的醫療大樓,這次楊醫師沒來找我,只是吩
咐門口那位新來的客服小姐跟我說她在開會。這次還是由機械看護帶路,我獨自一人來到
阿傑的病房前,深吸一口氣。
「阿傑。」我對著對講機說:「我來了。」
自動門開啟,刺眼的光線突然充斥在視線中。沒想拉開窗簾會那麼亮,倒是讓人感到有點
不適應。我瞇起眼想在其中尋找室友的身影,卻發現在病床上坐著一位陌生的黑色長髮女
孩。
那女孩原本注意著窗外的綠葉,聽到門開的聲音後才轉頭看過來。被注視的瞬間我的心跳
突然漏掉一拍,連呼吸都停滯半晌。
「……噗。」
見我這呆樣,她竟然忍不住笑出來。我很快就認出那熟到不能再熟的笑聲,才發現是怎麼
回事。
「還沒發現嗎?」阿傑把假髮拿下,指了指自己。「是我啦。」
我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卻又不知道該說甚麼。憋了半晌,我才悶悶地說:
「我當然知道是你,這病房也只有你一個人。」
「不過還是騙到你了。」他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齒,笑得很開心。「對吧?」
我對剛剛會看到呆住的自己感到羞恥,原本煩惱的事被這一鬧,反而沒那麼糾結。訕訕地
走到病床邊坐下,我問:
「怎麼會有這個?」
「你說假髮嗎?」他隨意地放到一旁。「楊醫師給的,她說這個可以讓我轉換一下心情。
」
果然是那女人啊,難怪今天不願意見面。在心裡腹誹了她好幾句後,我才問:
「你覺得有用嗎?」
「應該有吧?」阿傑高舉雙手伸了個懶腰。「看到你吃驚我還挺開心的。」
「沒…沒辦法啊!」被消遣的我窘迫地別開眼。「一進病房就看到不認識的人,誰都會嚇
一跳吧?」
「噗……」這傢伙又忍不住抱著肚子笑起來。「噗哈哈哈。」
這次笑了好一陣子,笑到我羞得臉都紅透,不得不說這絕對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失誤。
我閉上眼不想去看他揶揄的模樣,想熬過這難受的時刻。還好沒多久笑聲就停了,這時我
張開眼,才注意到阿傑正看著我。
「老皮……」他輕輕地說:「我都知道了。」
僅僅只是「知道」兩字,卻包含很多意思。我愣在那,心裡嘀咕著自己是不是該驚訝一下
。可是聽到的當下不知為何心裡卻很平靜,好像早就知道事情會變這樣。
「是嗎?」我小聲地問著。「楊醫師說的?」
「嗯。」阿傑點點頭。
「這…這…」我憋了半天,才忍不住道:「這女人真是多嘴。」
「是我問她的。」他一臉沒好氣地看著我。「我就納悶怎麼我前女友會突然找過來,跟她
一提,她就全說了。」
「抱歉。」我馬上低下頭認錯。
「你啊……你實在是……」阿傑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生氣。「到底在想甚麼啊你?」
面對好友的質問讓我無話可說,像個做錯事的小孩那樣手足無措。我的腦中一片混亂,完
全沒注意到他正在等我回應。
「所以說,你總該給我個解釋吧?」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他平靜地問著。
「呃…欸?」我回過神。「解釋甚麼?」
「為什麼要擅自請楊醫師幫我辦休學?」
「這個…那個…」我支支吾吾好一會兒。「我只是想…想說你差一點就能畢業。」
「就這?」阿傑微傾著頭斜眼看著我。
「嗯…」我稍微抬起眼望向他。「不然呢?」
聽我這麼說,他原本還略帶著質疑的眼神變得有點無奈。半晌後他嘆了口氣,說:
「老皮…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沒有生氣。」
「嗯…所以你願意…」
我原本想問阿傑是否願意在出院後復學,但還沒說完,他就搖搖頭打斷我的話。接著又沉
默了好一陣子,我才聽他從嘴裡迸出一句:
「可是我不想回學校…」
他的聲音很小聲,可是我都聽清楚了。雖然早已隱約知道他會這麼說,我還是忍不住問:
「為什麼啊?都快畢業了…」
「我不想被任何人知道我得了性轉病。」阿傑別開眼不敢看我。「我怕被認出來。」
看著他那逃避的模樣,我總算明白他在想甚麼。
知道阿傑得性轉病的人除了凱瑞克昂的員工外,就剩下我了,所以他才會瞞著我去動性別
重置手術。一旦動完手術,再以新身分開始新的人生。那這世上除了我跟楊醫師他們,還
有誰知道他得過性轉病?
接下來他只要搬出去,找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躲起來,被認出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想通這一切後,我深深吸一口氣,才說:
「你想離開我了,對吧?」
原本還抱持一點希望,但我等到的不是否定的回應,而是無聲的默認。
即使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我還是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我想再說點甚麼挽回他,但晃暈的
腦中卻連半句話都組織不出來。
看我這樣子,阿傑嘆了口氣,問:
「老皮,我們是不是朋友?」
「嗯…」
「朋友之間就算分隔兩地,還是朋友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可是……」
「我知道你在擔心我。」他打斷我的話。「怕我搬走後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
「既然你知道,幹嘛還要離開?」
對於我的問題,阿傑只能露出苦笑。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反問我說:
「老皮,你有想過以後嗎?」
「甚麼以後?」
「如果有一天你結婚了,我還能留在你身邊嗎?」他搖搖頭,又道:「我們不可能一直在
一起。」
「要是有的話,等那天到來再說。」我看著阿傑的臉。「你動完手術後也不能馬上出院,
就算可以出院,我也不能放著你不管。」
「老皮,你別擔心,我自己一個人也沒問題的。」
「怎麼可能沒問題?還記得有一次你吃了安眠藥,結果昏睡兩天的事嗎?」我下意識地將
十指交握「那時我剛好因為畢旅不在你身邊,要不是阿珠姨去探望你,我都要搭飛機直接
回來了。」
「這…」
「你以前有重鬱症,我總是害怕你是不是哪天突然想不開就走了,每天我回來第一件事就
是確認你還在不在。有一陣子你半夜會跑出去,不知道去哪。後來我只要睡醒,就是先去
看你還在不在床上。有時候,我在學校上課還要擔心會不會手機響了,是警察打來找我去
辨認屍體的電話……」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麼,總之就是在發洩,把潛藏在心裡的不安都倒出來。我知道這
樣子不對,但我沒辦法阻止。
「老皮,都過去了。」阿傑試圖安撫我。「我的憂鬱症已經好了,不用這樣。」
「我不可能不擔心啊!」從我嘴裡發出的聲音不自覺地變大不少。「你現在搬出去要出事
的話還能找誰?還有誰可以幫你?只剩我了吧!?」
我知道自己說過頭了,因為我發現阿傑看我的表情,像是不認識我似的。我不得不轉頭不
去看他,小聲地說:
「抱歉……」
無話可說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我一度有想要離開病房的衝動。還好在我決定起身前,
阿傑開口了。
「老皮,還記得以前我問過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嗎?」
「嗯……」
阿傑說的是在他剛遇到親人離去,陷入重度憂鬱的時候,那是幾年前的事了。我當然記得
很清楚,因為我回想起的那些不安,就是他重鬱時發生的事情。
「你那時候跟我說,因為沒有人幫我,所以你才幫我。」他頓了一下,又問:「其實不是
這個理由,對吧?」
「你怎會想問這個?」
「因為我想相信你。」他有點無奈地笑道:「如果你真的希望我留下來,就告訴我吧。」
我這時才發現,或許他在心裡總有一絲懷疑,覺得我另有所圖。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這樣
想,但這大概就是他想離開我的原因之一。
老實說,我在這點上的確有事情瞞著他。那是埋藏在我回憶中陰暗的角落,不願意想起又
不得不面對的過去。
原本,我那時沒有跟他說那些,是因為怕他陷入更深的憂鬱。但現在再不說的話,想要把
他留下來也是奢望吧。
畢竟是我自己先把那段往事挖出來,擺在他面前的。
「…好,我說。」我一臉認真地看向阿傑。「但老實說,這並不是一件很正面的事。」
「沒關係,我已經有心理準備。」
聽阿傑這麼說,現在講出口應該是沒問題吧。想到這我心裡的擔憂減輕不少,便決定把曾
經深藏不漏的心事全說出來。
「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你多少知道我跟家裡其實沒甚麼聯絡對吧?」
「嗯……感覺你也很少回家。」
「回去也沒人在,我家的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我無奈地聳聳肩:「你也聽我說過,我
媽是某個國際科技集團的執行長,我爸則是長年在國外做研究的學者。其實從小我家就沒
甚麼大人在,陪伴我的除了妹妹外,就是家裡常駐的機械保母。」
「沒想到是這樣。」阿傑一臉恍然大悟。「難怪你不喜歡回去。」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沒好氣地說:「總之我從小到大就這樣好幾年了,很少感受到
普通的家庭溫暖。最開始的那段時間,負責照顧我的是那台機械保母,不是我爸媽。」
「……一定很辛苦吧?」
「是啊,甚麼都得單獨面對,我是被迫獨立長大的。」我把雙手交叉在胸前。「不過我也
不是都只靠自己,曾經有個人代替我父母的位置引導我教導我,他叫詹叔,是我父親的朋
友兼研究所同事。」
「詹叔因為要協助我爸爸的研究而搬來我家附近後,常來探望我跟妹妹。他跟我爸爸一樣
懂很多普通人不懂的東西,而且在教導我們時很有耐心。他在我心中完美代替了原本父親
的位置,我也很尊敬並仰慕著他。只是後來他就不在了。」
「他現在不在國內?」
我停了一下,覺得自己有辦法講下去後,才繼續道:
「在你住院前,我不是特地回老家一趟嗎?其實我是回祖厝,處理詹叔撿骨的事情。」
「欸?他已經死了?」
沉默半晌,我憋著一口氣說了好多話。
「對,他死了,在好幾年以前就死了。」我努力壓抑住自己內心的衝動,繼續說下去。「
那是某個風光明媚的午後,我因為課業上的問題想求指教而跑去找他。沒想到開門進去後
看到的是懸在半空中的雙腳,詹叔他就這樣走了。」
「後來我才知道,其實詹叔一直有很嚴重的憂鬱症。他那沉穩笑容的背後,其實都是偽裝
給別人看的。」
「那天下午我看著吊在上面的詹叔,腦中一片空白。直到警察趕來拉我一把,我才回過神
抓著他的長褲,想去把他救下來。」
「之後有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會夢到懸空的雙腳,然後在深夜中被嚇醒。我找不到人可以
說這件事,爸媽都不在家裡,妹妹年紀還小。至於那台機械保母,我跟它說這個幹嘛?」
「我開始感到自責,質問自己為什麼反應那麼慢,為什麼看到詹叔上吊時不趕快報警,為
什麼不能在詹叔上吊前阻止他,甚至為什麼沒辦法更早發現其實詹叔一直很痛苦。」
「因為是自殺,所以詹叔的家人由於信仰無法接受他回去,只能把他的骨灰請到我家祖厝
暫時安放。我過年過節放長假回老家,都會特地去探望,然後在他的骨灰罈前不停問自己
為什麼沒幫到他。」
我越說越難過,最後終於說不出話來,只能低下頭緊閉嘴巴。
一隻小小的手伸過來抓住我的手,阿傑溫柔的聲音傳到我耳邊。
「不要太自責了,那不是你的錯。」
感受到手心的溫度,我深呼吸一口氣,小聲地說:
「你剛住院的那幾個月,我每天回來都想起該開始照顧你的日子,想起詹叔的事。我一度
以為自己又再次錯過了拯救的機會,你跟詹叔一樣突然就走了,而我甚麼都做不到…」
阿傑可能以為是我救了他,但其實是他救了我。他代替詹叔的位置讓我彌補童年的缺憾,
做到小時候的自己未曾做到的一切。這是在他住院後,我才慢慢想通的。
有些人有些事,總是要失去後才會注意到。
阿傑似乎也明白這點,只聽他說:
「原來如此,你把我當成另一個詹叔對吧?」
「嗯。」我抬起頭看向阿傑。「你跟詹叔很像的一點就是,你們都不希望麻煩到別人,會
努力假裝自己沒事。那時候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不能丟著你不管。」
「所以你才不求回報地幫我,即使我現在得了性轉病住院,你也不離不棄。」
「就是這樣,你能明白的吧?」我握緊他的小手「我不能放你離開,我不想再做惡夢…」
話說到這,已經跟請求沒兩樣了。我懷著忐忑的心,深怕那手會從我的緊握中溜走。不過
最後我並沒有被拒絕,聽到的是阿傑無奈的牢騷。
「真是的,你也是個麻煩的人啊。」
「你願意留下來了?」
「只是暫時。」阿傑把自己的手抽回去。「我想到自己還有一堆收藏放在宿舍裡,短時間
也找不到地方放。與其現在急著搬出去,還不如過段時間找到好地方再搬。」
「怎麼這樣。」我的語氣有點失落。「你還是要走啊。」
「我剛剛就說過,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一輩子。」他故作一臉正經地說:「你有你的人生,
我也有我的人生。就算我沒有得到性轉病,我也要考慮到自己的未來,還有你的未來。」
這話讓我愣了一下,才問:
「甚麼意思?」
「你把時間都花在關心我這個無家可歸的朋友身上,那你還有時間關心自己的親人嗎?以
後你一旦娶妻生子,還能像現在這樣關心我,把我留在身邊嗎?」
「雖然感情不好,但你還有家人可以依靠,你的條件比我好太多了。」阿傑的聲音聽起來
很寂寞。「我跟你不一樣,我只能自己一個人走下去。要是賴著不走的話,我還是會…會
拖累你吧?」
「說這甚麼話,我不在意啊。」
「就說了不是這個問題,你跟我不是家人,你不能這樣。」
阿傑一直執著在家人這個羈絆上,他很看重家人。或許是因為這樣,他也希望我以家人為
重。而不是把時間都花在他身上,卻忽略更重要的家人。
這個看法看似兩難,但我突然靈光一閃,發現這問題其實很好解決。
「如果一定要是家人才能一直在一起的話,那成為家人不就好了?」
「你在說甚麼啊,我們怎麼可能成為家人?」
「所以說,我們結婚吧。」講出這答案時,我覺得自己真是太天才了。
「蛤?」阿傑一臉我到底在說甚麼的吃驚表情。
「不是家人的話,結婚了就是家人了吧?」
「你傻了嗎,我們都是男生欸!」
「你已經不是男生了。」
「我的心裡還是男生啊。」
「是男生也沒關係,現在同婚也很盛行。何況你都性轉了,從生理的角度來看也沒問題。
」
「不…不是!你不能這樣!」阿傑指著我結結巴巴道:「結…結婚這種事,要…要跟喜歡
的人才…才行吧?」
「我喜歡阿傑啊。」我一臉真誠,直直地看向他,問:「阿傑不喜歡我嗎?」
被我這麼一問,阿傑立刻就臉紅了。只見他別開眼,小聲地說:
「也不是不喜……」
「所以說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當然有問題!我只把你當成朋友在喜歡!但朋友是朋友,家人是家人。」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結婚之後就是家人了。」
「真是的……就說不可以這樣!你爸媽不可能答應吧?」
「我爸媽才不管我的婚事,我想跟誰結婚是我的自由。」
「那你好歹在意一下我的感受。」
「所以你不願意嗎?」
「這……」
阿傑開始猶豫了,他用手摀著嘴,似乎開始認真思考我剛剛的提案。但很快地他搖搖頭,
想要把這個念頭給趕出去。
「唉……」最後,只聽他無力地嘆口氣,說:「我放棄,我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
「所以你答應囉?」我很白目地問了一句。
「才沒有!」我的室友高聲反駁。「我現在不想談這個!以後再說!」
※
雖然阿傑一副氣呼呼的表情,但我還是挺開心的,至少他已經打消不告而別的念頭。以後
的事以後再說,現在這樣就好了。
接著我被趕出病房,因為他覺得我很煩要我滾回去。我笑嘻嘻地離開後又遇到機械看護攔
路招呼,原來是楊醫師要找我過去。
應該是想跟我談談阿傑的狀況吧?也不知道他這次能不能順利動手術,我一邊不著邊際地
胡思亂想,一邊跟著機械看護來到那女人的辦公室。
總穿著白大褂跟黑絲襪的楊醫師看到我進辦公室,便停下手邊的工作,把桌上的幾份文件
都收到抽屜裡。
「談得如何?」
「我想應該沒問題了。」我說完就往沙發上一坐,全身無力。
「是嗎?」楊醫師抬了抬眼鏡。「這樣的話,下週就能準時動手術了。」
看著辦公室的天花板,我突然想起手術的事情,到現在我還是沒問清楚手術的風險如何。
「楊醫師,那個性別重置手術……」我猶豫片刻,才說:「會很危險嗎?」
嗯,熟悉的一臉看到白癡的表情在她臉上浮現,看來我問了個蠢問題。
「就算手術失敗,也只是無法性別重置,這個手術本來就不會造成生命危險。」
「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
「你也別放心太早。」那女人冷不防地潑我冷水。「術後的照顧與復健還有很多困難,只
靠她一個人很難克服,需要另外找人來幫忙。」
「這沒問題,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卻看到楊醫師一臉古怪地看著我。
「呃……你的意思是要負責她的生活起居嗎?」只見她用右手稍微抬了抬掛在鼻樑上的眼
鏡。「你打算跟她住在一起?」
「當然啊。」
「這樣好像不太好吧?」
「我們本來就住在一起,有甚麼不好的?」
「可是她完成手術後會變成真正的女生,你們要繼續住在一起,兩人孤男寡女的……」
「甚麼意思?」我一臉不解地看著楊醫師。
「……沒甚麼。」楊醫師瞇起眼睛看著自己的馬克杯,好一會兒才喃喃道:「有時候我覺
得你很遲鈍啊,尤其是某方面。」
因為這諷刺意味太明顯了,我沒好氣地瞪那女人一眼。而她也毫不示弱地瞪回來,完全不
覺得自己有任何該反省的地方。
這女人真的很討厭,話不投機半句多。要不是為了阿傑,我實在懶得跟她說話。但現在還
沒動手術,我不得不有求於他。
「楊醫師,我可以再問一個關於阿傑的問題嗎?」
「……問吧。」沒想到楊醫師心情還不錯,願意給我一次問問題的機會。
「阿傑他,有跟妳說他為什麼要接受性別重置手術嗎?」
「這問題你不是早該去問本人嗎?」鄙視的眼神又刺過來了。
「我不敢問啊。」
「那你怎麼就敢問我?」這次鄙視的眼神中開始帶著冰冷的殺意。
雖然很可怕,但常被她瞪我倒是已經習慣這種感覺。所以也沒因此而退縮,只是老實講出
自己的想法。
「因為我覺得如果妳認為跟我講對阿傑比較好,那妳一定會告訴我。」
這話堵得楊醫師要生氣也不是,要鄙視也不是,半晌後她才很不甘心地別開眼。
「嘖……」
雖然很小聲,但我確實聽到了。看這反應我就知道自己的判斷沒錯,但也不好揭穿對方,
只能默默地等她開口。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聽到她說。
「我不想講。」
「嗯。」
「你怎麼不問為什麼?」
「問了你就會說嗎?」
「不會。」
「去。」
本來就不覺得自己可能從這女人口中得到答案,我只是想看看她知不知道而已。從她的回
答來看她應該是知道的,只是她不想說。
不想回答也沒關係,因為我知道阿傑一定是信任她才跟她說的,這樣就夠了。
「沒事的話快滾吧。」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山美人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等手術成功
後就會通知你過來領人。」
「要不是阿傑,我才不想來勒。」
說完後我離開沙發起身,往辦公室門口走去。在我等自動門打開的時候,身後又傳來她的
聲音:
「我問你,對你來說,阿潔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我想了一下,也沒回頭就直接開口。
「是男是女都沒關係,他就是我的朋友。」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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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hermis 2023-04-22 11:5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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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hermis (211.76.57.196 臺灣), 04/22/2023 11:5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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