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過了天頂的太陽開始下沈過後不久，大概是傍晚時的事情。

最先查覺到他回來的人，是牧場主人。



被夕陽所染紅的牧草地的側面，連接著街道的小路。

一如往常的穿著骯髒的鐵盔和皮鎧，配著半長的劍刃和小型的圓盾。



正在修繕防獸柵欄的牧場主人，聞到了空氣中些微的鐵鏽臭，

皺了皺眉頭，站起身來。



"......回來啦？"



像是低聲自語般，牧場主人咕噥著。


馬上就要來到自己旁邊的他，靜靜的頷首。



"是的，因為工作已經結束了。"



"是嗎......"



一如往常般用木訥的態度回應的他，牧場主人無言的，搖著頭。

覆蓋在那張鐵甲面之下的他，到底在想些什麼簡直是完全搞不懂，不由得別過了臉。



從他年幼時就認識－－應該早就認識的他，牧場主人竟找不出能對他說的話。



牧場主人，很不會應對他。

雖然多少能夠理解，對方也不是什麼狡詐惡徒，但是待在一起就是不自在。



在那之後已經過了多少年，啊。他不由得呢喃著。




哥布林襲擊了故鄉，這豈不是像災害，天災那樣的事情嗎？

從只能拔腿就跑的災害逃開，撿回了一條小命，第二次碰見時，開始能夠起身對抗了。



這樣不是也很好了嗎？




"嗯。"



幾乎把這些脫口而出的他，最後只是點點頭。



"既然這樣，你也給我有點斬節啊。......那孩子這樣，很可憐的。"



"......。我會妥善處理的。"



面對牧場主人的話語，他躊躇了半晌才開口回答。


真的很棘手啊，牧場主人心想。


他要是那種什麼都沒有查覺到的男人，
對牧場主人來說，也就沒有如此顧慮，對他客氣的必要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了自己的想法，他淡淡的開口往下說。



"不好意思，要借一下庫房。"



"......這不是一如往常的事嗎。不用每次都來報告，隨你喜歡的使用吧。"



像是吐掉東西般的回答他從背後傳來，他和牧場主人擦身而過後邁開步伐。



踏入了牧場用地之內，繞過牛舍的後方，越過乾草堆積成的小山，目的地在那前方。

那是相當古舊的－－已經很久沒在使用，像是廢墟一般的庫房。



雖然勉勉強強才將屋頂和牆壁開的洞塞住，也只是簡單把木板補強上去而已。

這像是粗糙成事的修補，是她默默獨自進行修繕的結果。


牧場主人的女兒，他的青梅竹馬，固執的堅持應該由自己來動手的成果。

已經讓自己隨意借用，自己負起修繕的責任是理所當然，雖然自己是這麼想的。



"啊～！"



當他的手碰觸到庫房的門扉之時，背後傳來的是宛如孩童的開朗聲音。

回過頭來，指向這邊的少女－－養牛妹就在那裡。



她一邊搖晃著胸脯一邊跑向自己，手腕也上下揮動著。


"歡迎回來！ 真是的～！ 回來了至少要支會我一聲呀！"



"我沒有打算打擾妳。"



"打招呼，可不算在打擾的範疇之內喲。"



"是嗎？"



在隨意點著頭的他面前，養牛妹豎起了食指。

在他看來，她就像是要說 "我生氣了唷" 般，臉頰都鼓了起來。



"明白的話就要好好的打招呼！"



他，沉默了半晌。然後慢慢的點點頭。



"......我回來了。"



"很好，歡迎回來。"



養牛妹嫣然一笑，就像是太陽般眩目。



"這妳剛才說過囉。"



冷淡的回應，他硬是推開咯吱咯吱作響，不太靈光的門扉，進入了庫房。

跟在他後頭，養牛妹也一個閃身，鑽入了庫房中。


他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看著青梅竹馬的面龐。



"......妳的工作怎麼辦？"



"算是、休息中？"



"是嗎？"



"就是這樣喔"



像是對追究這件事情失去興趣般。他就這樣粗暴的將雜物袋放在地上。

然後使用打火石，點亮了懸掛在梁柱上，古老的油燈。



－－－－浮現在眼前的庫房內部，出現的是一副地窖般的景象。

地板鋪滿了東西，狹窄之處林立著架子，一堆不知道其本來面目的雜貨占據著這裡。



從藥瓶、藥草、到奇怪的卍字型武器、
以讀不出來的文字撰寫的古書，不知道是什麼獸類的頭骨......。



在這之外，養牛妹完全不知道做什麼用途的東西，還有很多。

恐怕就算是冒險者，能搞懂、猜測出這些東西是拿來幹嘛的人也相當少吧。



"很危險喔。"



"啊、嗯。"



對到處瀏覽的養牛妹短短一言後，他在地板的中央埋下了腰。


從腰帶抽出了劍鞘擺放在一旁，逐一拆卸掉身上的防具。

而在他身邊探頭探腦的養牛妹，透過他的肩膀注視著他的手邊。



"吶、要做什麼？"



"修好頭盔的凹陷、更換鎧甲的絞鍊、修繕鎖子甲、磨光劍鋒，還有打磨盾的邊緣。"



"其他的還能理解......盾的邊緣？ 有意義嗎？ 打磨那種地方。"



"到了需要的時候，能派上用場。"



"哼嗯......"



他手部的動作像是在履行義務般，非常仔細。

揮動小槌，拆下金屬零件、交換、彎曲鐵絲將其鎖緊，利用磨刀石將劍和盾予以磨光。



武器要是折斷，只要從小鬼手上奪來或是再度向商家籌措就好了，防具可不能這樣。

面對哥布林群，將鎧甲和頭盔整備到足以將性命託付於其上的人，實在是很罕見。



要是防具沒發揮作用，要脫下它，重新整備就不知道損失了多少時間。

話又說回來，在防具被攻破的時間點，就算是不高明的攻擊依舊很有可能導致致命傷。



對他而言這比什麼都還要重視、重要，這是賭上性命的作業。



而看著他所有的動作，不知道在開心什麼的養牛妹，瞇起了雙眼，微笑著注視著他。



"......有趣嗎？"



"意外有意思呢。不管你做些什麼，我都很有興趣。"



嗯哼。

用有點誇張的表情和動作，養牛妹挺著胸膛。



"然後呢。這次的冒險，怎麼樣？"



在這之後她的雙目閃閃發著光，挪近到他的身旁。



輕輕的，飄來了香甜牛奶般的香氣。

他用格外冷淡的嗓音，開了口。



"有哥布林"



"這樣啊"



"嗯" 他一邊持續作業，一邊簡短的答覆，

在這之後，"數量很多" 補上了一句。



而那樣的背影，養牛妹凝望著－－



"嘿咿！"



－－冷不防的，背上感覺到沉甸甸又柔軟的感覺，他吐了一口大氣。


養牛妹緊緊的摟住了他。就這樣，頭髮沙沙作響的，被整個揉動著。



他停下了手邊的作業，胡亂的回頭看向了她。



"......怎麼了？"


"沒有，真是辛苦你了～這樣。"



臉上毫無愧疚之意、養牛妹面不改色的笑著。



"很危險喔。"



"沒事沒事。"



"這樣可不好。"



"其他呢，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嗎？ 這次是去什麼樣的地方呢？"



他一言不發。大概在想此時說什麼都沒用吧。



http://i.imgur.com/aVtlQm6.jpg



將磨好的盾牌立在牆邊，伸出手在架上翻找著。

他拉到自己身旁的，是好幾個瓶子，手袋、和翻倒了的研缽。



從皮手袋中取出的，開封的瓶中，收納著風乾了的，奇怪的長條蟲。

毫不在意自己正後方的養牛妹 "嗚哇......" 的嘟囔聲，他將蟲放進了研缽。



"不要碰喔。碰到，會起疹子。"



"嗯......然後咧，那個"



"是森林深處，的遺跡。"



"去遺跡......退治哥布林？"



"不。" 他搖搖頭。 "......是其他人，邀請我去的。"



發出嘿～的聲音，養牛妹點點頭。



他依序把瓶內的物體都倒入研缽之中。

長條的蟲，然後是紅色粉末－－辛香料。其他則是乾燥後的草。刺激物。



雖然沒有使用秤子僅憑目測來取量，他對於調製的工作事實上駕輕就熟。

在這之後，就用研杵開始攪動，磨碎之後徹底混合。



"......該怎麼說呢，像是以前的街道。"



"名字，還記得嗎？"



"抱歉。因為沒什麼興趣。"



"哎，很多呢，這附近。因為是邊境嘛。"



在確認長條蟲被徹底磨碎成粉末狀之後，他繼續在附近的架子上摸索著。

拿出來的是蛋－－牧場所生產的蛋、的蛋殼。



雖然牧場也有養雞，但並不是每天都會定期產下雞蛋。

相較其他農產品貴重許多的蛋，將破碎的殼仔細的重新貼起，恢復成原本的形狀。

然後從其頂端所開的洞，將缽內的粉末全數倒入。



非常慎重的，眺望著滿滿填滿蛋殼中粉末的他，"話說" 咕噥了一聲。



"很大的。"



"嗯。" 養牛妹點著頭。



"很大的、樹木的根。就這樣延伸而出。"



"很大是、多大呢"



"幾乎要跟妳一樣高。......要翻越過去，很辛苦。"



"哇啊～。那真是厲害呢！"



就像是孩童般的感想，果然她就像是孩童般，真心欽佩著。



從村子搬到了街市，在這座牧場待了很久的她，並沒有見識過那樣的東西。

現在比起自己，他在這個大千世界所知道的東西，要多上很多了吧。



這雖然讓她有點寂寞，但是同時也很高興。



"然後，哥布林出現了。"


將裝滿了粉末的蛋殼用油紙包好，一邊封口，他一邊像是自言自語般說著。


乍聽之下像是不客氣的語氣，

但是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他非常認真吐出的。



"......很奇妙。它們的裝備，齊全的不可思議。"



嗚嗯～。養牛妹將指頭放在下巴旁思考著。



"不是在先前的戰爭中，逃走的嗎？"



"那樣的話，應該會在入口處有人負責監視才對。"



"嗚嗚嗚......。哎，你都想不出來的話，我當然也不知道囉。"



一陣哼聲之後，哇的一聲舉起雙手，她就那樣仰頭，隨便的倒臥在地。

陰暗的天花板間，燃燒著的油燈正吱吱作響。



"會弄髒喔。"



"髒就髒，又沒什麼。"



對他的話語，養牛妹報以輕笑。



"吶" 她翻了個身，滾到了他的身邊。


"明天，你會休假嗎？"




"不"  將裝填完成的蛋殼收進雜物袋，他靜靜的搖頭。


"公會的受付娘，叫我去一趟。"



"是喔，真遺憾呢"



是啊，他輕輕點頭，開口說道。



"搞不好是有關哥布林退治的事呢。"




--
「胡鐵花，我希望你以後知道，世上的女孩子，
  並不是每個都像高亞男那麼好對付的，你覺得高亞男好對付，只因為她喜歡你。」

「不錯，從今以後，我再不敢說我會對付女人了，
  我現在簡直恨不得跪在高亞男面前，去嗅她的腳。」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4.45.151.99
※ 文章代碼(AID): #1NER0kLA (C_Chat)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C_Chat/M.1463398446.A.54A.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