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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很老的老人。
年輕時愛在 bbs 上征戰，
但是老了就倦怠了，
很少在 bbs 上貼文。

不過，關於研究是否要想著對社會有貢獻，
我真的有感而發。
因為有著深刻的切身經驗。

我爸是那種對於科學研究懷抱著滿滿憧憬的人。
他在追求我媽的信中，
甚至寫著要如何培養孩子，
以後走上科學研究之路。
而我，理所當然的，從小就是這樣被教導著，
懵懂無知的我也就這樣一直接受著我爸的夢想。
我不知道多小的時候開始，
就知道我以後要出國讀博士。
而印象非常深刻的是，
小學五年級某一天，放學回家排路隊，
看著身旁的同學打打鬧鬧。
我突然覺得很疑惑，我活在世界上做甚麼？
和同學們一起打打鬧鬧嗎？
回家後我問我爸，
＂他告訴我，我活在世界上是為了長大後要作對人類有貢獻的事情，
就像愛因斯坦一樣。＂
也因此，我還記得，高中英文課本中有一篇愛因斯坦所寫，
關於人要感謝，要回饋的文章。
我看了後是多麼滿滿的感動。

在求學過程我表現的雖然不是很頂尖，
但是我可以冠冕堂皇的用，
我都有理解，我不在意分數，
我求的是實力的累積，我看的是長遠，
來當作藉口。
我爸也欣然接受這樣的藉口。
雖然分數並不特別的頂尖，
但是我真的有把我爸說的話，
放在我的心裡面。
我真的知道我要走的是長遠，
我要的是能力而不是分數，
我是一直有在努力的。

我爸要我大四畢業就出國直攻博士。
所以大四那一年我過得特別的辛苦，
常常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
因為同時要準備學校的課業，
我不知死活的認為要累積能力就是去修研究所的必修，
還有申請國外研究所，
我也不知死活的認為都要上研究所的人還要代辦幫忙申請很可笑，
（當時的想法，請勿戰）
所以所有事情自己來。
這中間有一次，我爸到台北出差來看我。
我跟他說，
＂我好累，我不想申請了，我也不想讀博士了。
我看系上有幾位教授天天都睡不飽，
我現在就是這樣，我不想我一輩子都這樣。＂
我爸聽了，淡淡的說，作研究的人不都是這樣？
然後，我就乖乖的繼續申請。
然後，我到了美國。

到了美國後，
有時候在系辦待到半夜，要回家時，
會看到某位已退休，
但被系上尊為榮譽教授，因此辦公室還保留著的老教授，
辦公室的燈還是亮著的。
我那時心裡想，
果真是為了對世界有貢獻而這麼努力啊！
我心中感到非常的敬佩並以他為榜樣，
也覺得我這年輕人多辛苦一點又算甚麼呢。

但慢慢的，我發現，我錯了，錯得很離譜。
這些老師們，不分晝夜的待在研究室，
不是因為他們像我一樣，
要作一個對世界有貢獻的人。
而是因為，他們就是愛研究，愛研究，愛研究，
很重要所以說三遍，
體諒我年紀大就不上色了，
就像你我其中有不少人超愛打電動，
所以無時無刻拿個手機或是平版在打電動那樣。

體會到這件事情之後，
對我來說，
是一個晴天霹靂，
是整個人生的崩裂。
我看著我身邊這些聰明絕頂，
學術成就高的老師們，
結果他們心裡想的居然不是對世界有貢獻，
只是在做他們愛做的事而已；
對比我這麼一個不聰明並且與他們相較下還是不夠努力的人，
自以為我是放棄了所有我愛做的事，
因為我要對世界有貢獻。
這樣的對比讓我覺得自己很可笑，
＂你以為你自己是誰？＂
你們可以體會，
這種覺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的感覺嗎？

我老了，
打字太累了，
剩下的心歷路程我就簡短說說。
有一本童書，叫做花婆婆。
花婆婆的爺爺在她小時候，

我更不知道要怎麼量化每一個研究題目對世界的貢獻，
也不知道甚麼叫做急迫的方向的貢獻？
如果要我說，
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最有急迫貢獻的人是每天處理垃圾的人。

現在的我，認為，
若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要能本著這種熱愛的初衷，
在過程中不做壞事（請自行定義壞事），
這個世界大致而言是會往著美好走過去的。
學術研究，同樣也是。

至於台灣目前給大學老師的薪水到底符不符合大學老師的貢獻，
這個我實在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量化我自己的貢獻，
人家給多少我領多少就是了。
我覺得可接受，所以我沒跳槽。
若哪天我不可接受了，
就會找找看有沒有別的槽可以跳。
對我來說只是這麼簡單的事情而已。



※ 引述《Demian (Demian)》之銘言：
: 感謝這篇好文
: ※ 引述《jinya14 (亂逛)》之銘言：
: : 有一本書 研究科學的第一步－給年輕探索的建議
: : 我覺得是很好的一本書 書中談論到從事科學研究的態度
: : 其中就有一段話提到 做研究不應該去在乎研究的主題是否能對整個世界有貢獻
: 請問是在第幾章的第幾頁呢
: 不知是否版本不同 一直找不到
: : 不只一個人這麼說 費曼的自傳也提到
: : 他從朋友那邊學到一個處事的道德觀 就是完全不去在乎對社會的貢獻
: 是否有原文可供參考呢
: : 姑且不論身為一個科學家 是否該擁有高尚的道德觀
: : 但我覺得有人這麼呼籲是有道理的 因為從事科學研究 揭開人類未知的領域
: : 本著是一顆好奇心 開拓的是知識的疆界 為民謀福祉 那是另一回事
: : 當然我們在寫論文或國科會計畫的時候 會結合一些研究目的
: : 但我們也知道 我們做的離那個目的其實是很遙遠的
: 離目的遙遠不代表沒有貢獻
: 科學就是一步步奠基起來的
: 再者無論做什麼事情 只要是正向的
: 無論是多渺小 直接間接一定會對社會有所貢獻
: 反而，一個需要去問的大問題是，什麼樣的貢獻才是我們要追求的？
: 與其做些很fancy的題目(不知道該怎麼舉例，請自行想像)急迫
: 還是設法解決一些會影響成千上萬生命存亡的問題急迫呢
: 當然一些偏理論的學門是特別情形，不必一概而論
: 以下不講社會貢獻，所指太大了，
: 若要提出一個最急迫的方向來說，暫且稱作"拯救生命"
: 更簡短地說，身為學術工作者，是否需要懷著使命"盡可能"地(當然不是每個案例都適合)
: 設法將自身研究與拯救生命做結合呢
: 若有疏漏還請包涵
: 重點是想聽聽各位先進的想法
: : 阿茲海默症不會因為本篇論文而消失
: : 量子電腦不會因為本篇論文應孕而生
: : 相對論與量子力學的衝突不會因本篇文章而解決
: : 下世代的微影技術不會因本篇論文而蓋棺論定
: : 甚至有些論文連應用的層次也提不出來 純粹只為了解答一些現象的成因
: : 沒做過科學研究的人 無法體會科研的孤苦
: : 為了決定一個題目 先得研究堆積如山的文獻
: : 然後找出一個可能會成功的切入點 而且是看似越難做的題目 才越有做的價值
: : 經過了幾年的架設儀器 公式推導 撰寫幾萬行的程式碼
: : 做壞了幾百片的廢片 重複一次又一次的序列突變
: : 百分之九九的步驟都相同 做五十次一百次 只為了改變一個變因
: : 然後很可能終於給出一個結論 這個題目根本不可能成功 準備放棄或改道了
: : 這樣的工作 失望的過程遠遠超過喜悅感 沒有成功的保證 風險之高
: : 你說 該給多少薪水?
: : 如果說科研是人類文明所必須的 那就該給出相應的酬勞 讓那些沮喪的人們
: : 在放棄努力跑去投入其他工作之前 有足夠的誘因再試一試
: : 再說行行出狀元 小學老師的辛苦 在於諄諄教誨 不厭其煩
: : 可是教授有資格站在講台上 他很可能從學生時代開始就跟別人不同
: : 他潛心於知識的追求 推掉約會 鮮少玩樂 感情世界乏善可陳
: : 能夠獎勵他的 是那些心智上的愉悅 支付他高薪 是買他的犧牲
: : 再者 我老闆每個禮拜為了三個小時的課 花上三倍的時間備課
: : 更別說那些課之前花了多少時間去蒐集足夠的補充資料
: : 如果把備課的時間也算進去 又要付他多少薪水呢
: : 能夠做得起教授工作的人 遠比能夠當小學老師的人少很多
: : 聰明的人就看得出為什麼教授應該要拿比較多的薪水
: : 世界上多的是付出與所得不成比例的工作 學術研究失敗的風險
: : 不比華爾街的投資客 賺的錢卻不成比例得少
: : 也算是辛苦錢了 這些聰明人大可以去做更賺錢的工作
: : 卻苦心孤詣於研究
: : 大可以用日復一日的經驗 去從事照本宣科就能上手的工作
: : 卻大膽的將自己的未來壓在不確定的科學事業上
: : 只有愚蠢的人 才會認為
: : 人類文明的發展 除了維繫生存 維持秩序以外
: : 在探索新知 保存文化上面做的投資是浪費而沒有意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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