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台中的大肚山上，40年前那是一個滿布紅土、地瓜田與甘蔗田的山頭，同學中有一半家中務農，住在簡陋的三合院，大部分的同學過著物資並不寬裕的日子。

但在這之中，阿賢家似乎比其他同學更加破舊，他和父母與哥哥住在一間只有一廳一房的平房，屋頂是用鐵皮搭建，下雨會漏水，哥哥也是我們同班同學，但和他不同姓，他們分別是父母在前一段婚姻各自所生的小孩，每天上下學的路上，我總會經過他們家。

小學時代雖然生活並不富裕，但大家總還是過著衣食無虞、無憂無慮的日子，但有一天，應該是五年級的時候，有天下課看到阿賢在座位哭得非常傷心，淚流滿面，好奇問其他同學才知道，學校這一年來新成立的合唱團，經過老師和參加同學的努力，通過鄉裡的競賽，要去參加全縣的比賽，愛唱歌的阿賢，是我們班上少數幾位有參加合唱團的同學，但是比賽那天要穿黑皮鞋和白襪子，阿賢因為沒有皮鞋而無法去比賽。

還好在導師的協助之下，有另外一位孔同學可以借他皮鞋，事情圓滿的落幕，老師在班上宣布這個消息，一方面感謝孔同學，一方面也是鼓勵和安慰阿賢，在同學的鼓掌聲中，阿賢靦腆的笑了，露出他那招牌的一口白牙。後來比賽學校合唱團得到第三名，音樂老師和團員還在音樂教室開了同樂會，大吃零食與喝汽水，我和同學打球打到一半也被教室傳出來的歡樂聲所吸引，放下球羨慕地趴在窗邊看著他們慶功。

國中之後我到外地念書，不像大部分的同學在山上的國中就學，所以和國小同學幾乎都失去了聯繫。再次聽到阿賢的消息，是高中時有次在公車巧遇小學老師，順便聊起同學們的近況，那次我才知道，阿賢幾個月前和友人結夥搶劫郵局，在逃跑的過程中被警方擊斃了。

前天發生了令人震驚的國中校園案件，我的心中只有難過，我一直在想，如果這位肇事的青少年，是我的孩子，從小在我們家長大，他還是會這樣造成大錯嗎?

每次回到台中，我總是會回到小學的校園走一走，和兒子們在操場打籃球，當我經過阿賢的家，雖然現在簡陋的平房早已不見，變成一棟豪華的透天厝，原本的住戶也已不知去向，但我總會想起那個下課，在座位上哭個不停的阿賢，以及後來借到皮鞋時他滿臉笑容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