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種方式可以衡量中共是否認可某個機構。由黨、國家分支發的黃銅牌是一種。捺印，
為某項重要題材背書，則是進一步的敬重徽章。但最高級的認可，是發佈大量的文案。有
些令人意外地，一座隱藏在石浦港(中國東部最大漁港之一)附近巷弄的一座明代寺廟，以
上三個考驗都通過了。

這座香火繚繞的寺廟，由紅色木製天頂與老舊的灰色石牆構成，供奉的主神是媽祖。她是
一位十世紀初的女性，奇蹟似地將親人從沈船中拯救出來，後來成為女神。年長的居民仍
記得，這座寺廟曾被當成迷信的大本營，而有被摧毀的危險。在1966年至1976年的文化大
革命期間，各神聖地點被毛澤東信徒夷為平地。一位志工韓素蓮(音譯)說，紅衛兵試圖搜
索這座廟宇，但當地人「威脅要打他們，所以紅衛兵退縮了」，她帶著驕傲回憶著往事。
韓女士說，討海人從未停止信仰媽祖。當他們離開石浦港，在東海捕撈鰻魚、黃魚時，會
配戴著香包，當成祕密的護身符。

今日，漁民並不需要隱藏信仰。茶館專欄作者在9月16日那天，在共黨大老及高官抵達的
前幾個小時拜訪了那座寺廟。他們是到石浦主持開漁節；捕魚禁令從5月1日開始，讓即將
耗竭的漁資源有恢復的機會。寺廟門口的黃銅牌，表示這間寺廟是浙江省民族宗教事務委
員會許可的。在寺廟裏面，嶄新、繡有黃色緞子的橫幅躺在祭桌上，旁邊準備著紅墨水蓋
上廟印，蓋印後綁在船杆上飛舞。文案以成堆祈禱文的方式呈現，結合了信仰和官僚作風
。布條上有兩艘船的船體編號、船長姓名和手寫的期盼，風平浪靜、滿載而歸等。船員會
在離開石浦這個被群丘環繞的美麗港口前，會把那些祈禱文燒掉。在此同時，當地的婦女
忙著分裝前一天晚上宴會剩下的葡萄酒。這場露天盛宴由高官主持、國家電視台轉播，以
照亮拖網漁船的水上遊行作終。這些載著媽祖及其他神明雕像的漁船，穿過充滿觀光客的
港邊，遊客高舉著手機，閃光燈此起彼落。

共產黨官方立場仍是無神論。雖然在毛澤東逝世六年後的1982年重新容許五種信仰 — 佛
教、道教、伊斯蘭教以及天主、基督新教，但在習近平上台後又緊縮了。習近平呼籲宗教
要「中國化」；更直白地說，所有的信仰最終都要服膺一種更世俗的信條 — 以黨為名的
愛國主義及家庭價值觀。國家機關對(被指控)過度虔誠的穆斯林進行壓迫，特別是在新疆
。那裡有數十萬穆斯林(主要是維吾爾人)被拘留在再教育營。藏傳佛教徒生活在監視中，
大抵來說與外國人隔絕。即使在熱鬧的浙江省，官員也下令拆除幾百座十字架過於突出的
天主教堂，並關閉了非官方的「家庭教會」。相對地，官方鼓勵幾種形式的信仰，尤其是
那些紮根中國，並在海外中國人群聚間有眾多信徒的宗教。媽祖信仰符合這個條件，數個
世紀以來，從中國沿海省分出去的移民，建了許多天后宮，從澳門、馬來西亞到墨爾本都
有。更幸運的是，媽祖崇拜被歸類在民間信仰，而非宗教，半官方組織中華媽祖文化交流
協會的周金洋(音譯)如此說。這讓此信仰因為擁有促進經濟、政治目的而獲得較寬鬆的監
管。

媽祖在台灣有大批信眾。2011年時，習近平要求官員要「充分利用」媽祖來吸引台灣人。
多數台灣人的祖先與大陸有關連。台灣捐款在石浦建了一座如意娘娘廟，許多捐款來自已
故藝人「小黑」柯受良的親戚。他是一位歌手及特技演員，以飛車橫越黃河聞名。在國共
內戰已結束數年的1955年，浙江沿岸的小島被共產黨奪走，數千人逃往國民黨控制的台灣
，柯受良是其中之一。許多人安置在台灣的富岡漁港，被稱為小「石浦」。來自富岡的信
眾，是石浦開漁節的貴賓，被熙攘的信眾身上穿著「海上女神」的t-shirt。

周全楊(音譯)現在擁有一艘一百五十噸重的漁船，當四十年前他還是小男孩時，盛大的媽
祖慶典還不那麼為人知，且當時的中國也比現在貧窮許多。「當你吃得飽、有點錢，慶典
就是你祈禱的時候。」他說所有的漁民都相信媽祖，當地兩千八百艘漁船都已做好開漁節
的準備。但他說，自己的女兒是位大學生，就不相信。茶館專欄作者的隨行人員，是當地
宣傳辦公室的一位官員，這段對話激起了他的同情心。他說「父親的工作這麼危險，女兒
應該要多信媽祖，並為她父親祈禱」，他大聲地說。

媽祖也有競爭，幾艘船身上輕輕地用中文寫上「靈光」，也跟著一起出海。一位當地的基
督徒Peter說，大約有一百艘船是基督教徒擁有的。黨的領導人試基督教為外國侵入者，
他感嘆地說。這也是為何他們提倡民俗信仰跟「文化自信」。但Peter認為，捕魚生活需
要更深層次的信仰:大海提醒人們，面對大自然時人類有多渺小。